顾砚的耳尖红得更厉害了,像被晨光浸透的枫木。他抬手摘下眼镜,指尖在镜片上胡乱擦了两下,才讷讷道:“免费的……也能做到专业水准,比如帮你调颜料、撑画架,实在不行,站着当静物也行。”
阮沁禾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静物可不用说话。”她转身往地铁站走,高跟鞋踩在银杏叶上,发出清脆的响,“不过卢浮宫的展期在三个月后,这段时间,你可以先去学学怎么区分石绿和石青——免得站在画前露怯。”
顾砚快步跟上来,风衣下摆扫过满地碎金似的落叶:“我家里有本《中国传统色彩考》,是当年你落在我书架上的,里面夹着你画的色卡,标着‘秋林晨露’‘暮山寒烟’,我一直没敢扔。”
地铁进站的风掀起阮沁禾的发梢,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顾砚把这本书裹在大衣里送来,说“在塞纳河画画,得知道哪种蓝配得上河上的雾”。当时她正为买不起昂贵的矿物颜料发愁,他就蹲在画室的地板上,教她用赭石混朱砂调枫叶的红,说“真正的颜色不在颜料管里,在心里”。
回到画室时,小林正踮着脚把《秋林》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画框旁边贴了张打印的便签:“此画作者阮沁禾,即将参展卢浮宫,那些说不如打印店的人可以闭嘴了。”旁边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笔尖的弧度和阮沁禾当年画在色卡上的一样。
“阮姐,刚才沈小姐的助理来闹过,说要摘画,”小林转身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把沈董的终止合同拍给她看,她脸都绿了,踩着高跟鞋跑的时候还崴了脚呢。”
阮沁禾刚放下画具,手机就响了,是李姐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沁禾啊,是姐糊涂,被沈涟当枪使了,你能不能跟沈董求求情,别把我开除……”
“李姐,”阮沁禾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外新生的嫩芽上,“职场的规矩里,该有对专业的尊重,对努力的敬畏,而不是仗势欺人。你求错人了,该求的是那些被你克扣奖金、随意刁难的实习生。”
挂了电话,顾砚抱着那本《中国传统色彩考》站在门口,书页间夹着的色卡已经泛黄,却依然能看清上面的批注:“红枫要留三分白,像秋阳没照到的背面,藏着霜的凉。”那是她当年的笔迹,旁边有行极轻的字,是顾砚的:“知道了,等你回来一起画。”
“卢浮宫的展,想加幅《重逢》吗?”顾砚把书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像两片飘落的枫叶轻轻相撞,“就画塞纳河畔的雪,画画室里的色卡,画……没说出口的那句‘等你’。”
阮沁禾翻开书,正好看到夹着的银杏叶标本,是七年前深秋捡的,叶脉间还留着她用铅笔写的小字:“画不骗人,心也一样。”她抬头望向顾砚,他眼里的光和当年在画室帮她扶画架时一样,清澈得能映出她的影子。
“加一幅《新生》吧,”她轻声说,指尖划过标本的边缘,“画晨光里的红枫,画未干的色卡,画……重新开始的我们。”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画室的玻璃窗,在画纸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像块被精心裁剪的画布。顾砚拿起支狼毫笔,蘸了点赭石,在空白处轻轻画了片枫叶,边缘留着三分白,像极了阮沁禾当年教他的样子。
阮沁禾看着那抹渐深的红,忽然明白,有些刁难不是为了打垮你,而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的风骨有多硬;有些错过不是为了遗憾,而是为了让重逢时,能更坚定地握住彼此的手——就像画里的红枫,历经霜打,才红得最烈,也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