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风骨

推开画室门的瞬间，阮沁禾被满室的墨香撞了个满怀。《秋林》的画稿静静摊在画架上，被她下午摔资料时弄皱的边角，不知被谁细心抚平了，连那滴突兀的朱砂都被添了几笔，化作片带着露珠的红枫，浑然天成得像原本就该如此。

“阮姐，我看这朱砂点孤零零的，就擅自添了两笔，您别生气。”小林的声音从画架后钻出来，手里还捏着支细勾线笔，指尖沾着未干的赭石，“我觉得……您的画不该被那样糟蹋，就像去年您帮我改的那幅《春溪》，您说留白是给看画的人留想象的余地，不是没画完。”

阮沁禾望着那片被补全的红枫，眼眶忽然有些发潮。她刚要开口，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法国。接起的刹那，皮埃尔教授带着浓重口音的法语涌进来：“沁禾，你当年留在卢浮宫临摹的《枫丹白露》被选入年度特展了！策展人说想请你写篇创作手记，讲讲东方水墨里的西方秋意……”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落在画稿上，给淡墨的秋林镀了层银边。阮沁禾捏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皮埃尔教授还在那头絮絮叨叨说着展期和细节，她却忽然想起七年前在塞纳河畔，自己蹲在画架前哭，是这位白胡子老头递来块巧克力，说：“真正的才华像深埋的种子，别人踩得越狠，扎根越深。”

“阮姐？”小林怯生生地递过张纸巾，“您没事吧？是不是……是不是沈小姐又找您麻烦了？”

阮沁禾摇摇头，忽然抓起狼毫笔，饱蘸浓墨在《秋林》的留白处写下：“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笔锋遒劲，带着股破釜沉舟的韧，墨色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将那些嘲讽的哄笑、刻意的刁难都压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李姐踩着高跟鞋闯进画室时，正撞见阮沁禾在打包画具。《秋林》被小心卷进锦盒，边角的红枫在晨光里泛着鲜活的光。“你这是干什么？”李姐的声音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尖锐得刺耳，“沈氏的修改方案还没交，你就想跑路？我告诉你，合同里写着呢，违约要赔……”

“合同我让律师看过了，”阮沁禾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从画筒里抽出份文件，“这是卢浮宫特展的邀请函，皮埃尔教授说，比起鎏金枫叶，他们更想要片带着晨露的红枫。”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姐瞬间煞白的脸，“还有，沈小姐助理送的那个香槟色包包，我已经让小林拍照发给沈氏总部的监察部了，听说沈董最讨厌项目里掺杂私人恩怨，尤其是用公司经费送奢侈品的。”

李姐手里的咖啡杯“哐当”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在她新买的套装上，像幅拙劣的抽象画。“你……你敢……”

“我在异国街头被抢过画具，在暴雪天守过画廊的门，”阮沁禾将最后一支狼毫笔放进笔帘，声音里带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比这难堪的事多了去了，沈涟和你的手段，实在不够看。”

画室门被推开时，顾砚站在晨光里，深色大衣上还沾着江南的湿气。他手里捏着份文件，是沈氏项目的终止合同，甲方签字处赫然是沈董的亲笔签名。“沁禾，”他的声音比七年前温和了许多，递过个牛皮纸信封，“这是沈涟挪用项目经费送礼的证据，监察部刚发我的，说……该给你个公道。”

阮沁禾没接信封，转身将《秋林》的锦盒递给小林：“这幅画送你，记得告诉那些说我画得不如打印店的人——真正的艺术，从不在会议室的大屏幕里，而在看得懂留白的人心里。”

走出写字楼时，阳光穿透云层，在地面织出张金色的网。顾砚跟在她身后，像当年在塞纳河畔默默陪着她那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卢浮宫的特展，需要策展助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局促，“我最近正好有空。”

阮沁禾停下脚步，转头看见他耳尖的红，像极了《秋林》里那抹被晨露打湿的枫色。她忽然想起昨夜小林补的那片红枫，想起皮埃尔教授的电话，想起自己蹲在塞纳河畔画下的第一片枫叶——原来那些看似孤立的朱砂点，终会被时光连成完整的风景。

“我雇得起专业的，”她扬起嘴角，眼底的光比阳光还亮，“不过……如果你愿意当免费模特，画里的男主角倒是还缺个原型。”

顾砚愣住的瞬间，风卷着片银杏叶落在他肩头，叶脉清晰得像段被重新接起的时光。阮沁禾望着那片叶子，忽然明白——沈涟再怎么用尽心机，也抹不去她笔下的风骨；顾砚当年的缺席，也挡不住此刻重逢的暖意。就像《秋林》里的留白，看似空无一物，实则藏着整个深秋的静与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