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超市日记——在生活与镜头之外（上）

特别篇：毛紫晴的超市日记——在生活与镜头之外

横店镇中心的永辉超市冷气总是开得太足。

毛紫晴把卫衣帽子拉起来罩住脑袋，口罩上沿几乎要碰到睫毛。她推着购物车在进口食品区徘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铝合金栏杆——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从贵州老家带出来的习惯。

"紫晴，拿这个。"经纪人江敏往车里扔了盒低脂牛奶，"下周《樱桃琥珀》开机，导演要求所有演员保持90年代末的学生体型。"

购物车里的东西形成鲜明对比：左边是经纪人选的有机蔬菜、鸡胸肉和全麦面包；右边偷偷躺着两包贵州特产麻辣土豆片，包装上印着熟悉的黄果树瀑布图案。毛紫晴用一包生菜盖住家乡零食，像中学生藏起不及格的考卷。

"我去拿洗发水。"她突然转身往日化区走，马尾辫扫过卫衣帽子边缘。转过货架才长舒一口气，从兜里摸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妈妈发来的微信语音条有足足30秒，不用点开就知道是嘱咐她天冷加衣的唠叨。

日化区的灯光比食品区亮两度。毛紫晴蹲在货架最底层找自己常用的那款洗发水——38元的平价国货，瓶身上画着山茶花。上个月拍《永夜星河》时，虞书欣的造型师曾说这个牌子"会损伤发质"，但她始终没换。

"找到了..."她小声欢呼，伸手时却和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撞在一起。

"抱歉。"

抬头看见黑色棒球帽下熟悉的脸，毛紫晴瞬间僵住。张凌赫——正在隔壁棚拍《四海重明》的男主，此刻穿着灰色连帽衫站在她面前，购物篮里躺着同款洗发水。

"你也用这个？"他先笑了，眼角挤出两道浅浅的纹路。毛紫晴大脑一片空白，想起上周表演课老师说的"当机立断时就说真话"，脱口而出："因为便宜。"

这话让张凌赫笑得更明显了。他拿起两瓶洗发水扫码对比："其实是因为pH5.5最接近头皮环境，和价格没关系。"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完全没提两人即将在《樱桃琥珀》里演兄妹的事。

冷藏柜前的偶遇更戏剧化。

毛紫晴正弯腰对比两款酸奶的生产日期，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带着台湾腔的女声："这个牌子糖分少30%哦。"回头看见戴着渔夫帽的田曦薇，对方眼睛弯成月牙："记得吗？《大奉打更人》里我请你吃过同款。"

"田...田老师好！"她差点打翻手里的购物篮。三个月前她还是《大奉》里只有四场戏的小配角，没想到对方居然记得自己。

"叫我曦薇就好啦。"田曦薇往她篮子里放了盒蓝莓，"抗氧化，对熬夜拍戏好。"又压低声音："别告诉江经纪人你遇见我了，上次我助理偷拍你试镜视频的事她还在生气呢。"

毛紫晴这才明白为什么上个月《樱桃琥珀》试镜后，江敏突然要求所有工作人员签保密协议。她看着田曦薇风一样消失在零食区，购物篮里多了盒没扫码的蓝莓，像一场小型魔幻现实主义的证明。

收银台前的杂志架永远是最危险的区域。

毛紫晴正低头装袋，突然听见江敏倒吸一口冷气。最新期《时尚芭莎》封面上，《樱桃琥珀》男女主赵今麦和张凌赫的造型照赫然在目，标题烫金大字："正午阳光新一代CP诞生"。

"别看。"经纪人迅速用《家庭医学百科》盖住杂志，但已经晚了。毛紫晴盯着那个封面看了三秒，突然想起剧本第十二场——蒋小雨需要哭着质问姐姐为什么抢走自己暗恋的学长。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仿佛提前体验那种湿润的触感。

"紫晴？"江敏碰碰她手臂，"你还好吗？"

"我在想..."她慢慢把贵州土豆片装进环保袋最底层，"蒋小雨应该没吃过蓝莓吧？2005年贵州小县城的水果店..."

超市出口的公益义卖摊打破了她的沉思。

"支持听障儿童艺术教育"的标语下，几个孩子在老师指导下做黏土手工。毛紫晴停下脚步，目光黏在一个捏山茶花的聋哑女孩手上——那手势太像她《云秀行》里学的古代绣花动作了。

"要买一个吗？二十元。"老师问。

毛紫晴掏出现金，却指向工作台后面的画架："那幅水彩可以买吗？"画上是歪歪扭扭的超市货架，色彩却意外鲜活，角落署名"小桃 9岁"。

"那是小桃第一次写生..."老师比划着手语，女孩眼睛亮起来，跑过来拉住毛紫晴的衣角，塞给她一团黏土捏的"谢礼"——勉强能看出是穿古装的小人。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江敏对着黏土人皱眉："这算工伤吗？《云秀行》造型居然连听障儿童都认得出来。"毛紫晴却小心地把它和超市小票一起收进随身笔记本，那页正好记着蒋小雨的台词："有些东西看不见的人反而看得更清楚。"

晚上十点，酒店房间飘着麻辣土豆片的味道。

毛紫晴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摊着《樱桃琥珀》剧本和那幅儿童水彩画。视频通话窗口里，妈妈正在数落她不该吃辣："上火长痘怎么办？导演不说你吗？"

"正午阳光的化妆师很厉害..."她含混地回答，目光却落在妈妈背后厨房的瓷砖上——和剧本里描写的蒋家厨房一模一样。突然福至心灵，抓起笔在剧本边缘写道："蒋小雨吃辣时会偷偷用袖子擦眼泪，因为不想被姐姐发现哭过。"

微信弹出江敏的消息："明天早七点造型试装，记得洗头。"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显然闻讯了她用平价洗发水的事。毛紫晴吐吐舌头，把儿童画贴在酒店镜子上，下面压着超市小票——今日消费总额287.6元，其中最贵的是那幅50元的水彩画。

她拧开台灯，暖黄光线笼罩着剧本、画作和半包家乡零食。在这个介于毛紫晴与蒋小雨之间的夜晚，超市塑料袋的窸窣声成了最好的白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