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遇

林野第一次见到周予阳，是在一条被雨水泡得发霉的小巷里。

那天傍晚的气象数据显示风速5.4m/s，湿度87%，大概率有雷阵雨。林野把笔记本塞进防水背包，拐进这条回家的近道时，耳机里的气象播报正说到"局部强对流天气"。

然后他听见了哭声。

不是啜泣，而是某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混着拳脚砸在肉体上的闷响。林野下意识摸了摸右耳的助听器——左耳是完全的寂静，但右耳能清晰捕捉到巷子深处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一句带着笑的脏话："周予阳，你爸不是挺能跑吗？你倒是跑啊？"

林野本该绕道。

但他闻到了铁锈味。

拐过第三个堆满杂物的转角时，他看见三个男生围着一个蹲在墙角的身影。那人白衬衫上沾着泥水，领口被扯开大半，露出一截泛红的锁骨。地上散落着几页被踩脏的纸，最上面那张印着《城市风速与建筑间距的关系研究》。

"喂。"林野出声。

穿鼻环的男生回头看他，林野的目光却越过对方肩膀，对上了墙角那人抬起的脸。

——睫毛很湿，嘴角破了，眼睛却亮得惊人。

"关你屁事？"鼻环男往地上啐了一口。

林野没说话。他摘下背包放在干燥处，从内侧口袋掏出折叠气象刀——刀刃是测风速的金属薄片，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操，疯子！"三人骂骂咧咧地退后。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林野才蹲下来捡那些纸页。

"你流血了。"他突然说。

蹲着的少年愣了下，抹了把嘴角："小伤。"他伸手想接论文，林野却避开他沾着泥的手，直接塞回对方书包夹层。这个角度能看见对方后颈有一颗很小的褐痣，随着呼吸在湿发下若隐若现。

"周予阳。"对方突然自报姓名，伸出脏兮兮的右手，"广播站的。"

林野看着那只手。指节有擦伤，无名指指甲裂了，掌纹里嵌着青苔。他最终没去握，只是从包里抽出酒精棉片递过去："林野。气象组。"

周予阳笑出声时，第一滴雨正好砸在林野的睫毛上。

"我知道你，"周予阳用棉片按着嘴角，"转学生，左耳听不见，每天放学都在天台测风速。"他眨眨眼，"你观察积雨云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笔帽。"

雨水突然变得密集。林野看着周予阳站起来，白衬衫透出肩胛骨的轮廓，腰侧有一道已经泛白的疤痕。他想起气象学课本上说的：当冷暖气流相遇，就会形成对流雨。

"喂，"周予阳在雨里回头，"下次看到有人打架——"

一块巧克力突然砸进他怀里。林野给的。

"补充血糖。"林野低头整理背包带，"低血糖状态下，人的听觉灵敏度会下降12%。"

周予阳捏着巧克力，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包装纸上。后来林野才知道，那天是他母亲忌日，那三个男生是他父亲当年兴奋剂丑闻受害者的儿子。

而周予阳没说的是，他在天台偷看过林野十七次，记得他测风速时小拇指会微微翘起，像在触碰看不见的琴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