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一座校园危然矗立。

学校的名字叫盛宴青春，J市最好的高中，分数线极高，卡的很死，特招更是寥寥无几，偌大的校园也就每级500人左右。

盛青的尖子班里都是各个初中毕业班里的第一第二，现在的尖子班高一I班里的第一名叫季延年，中考数学单科全市第一，刚被招进盛青就塞进了I班。

尖子班里藏龙卧虎，藏的都是各路神仙，有两个特招生叫张叶亭和季言湾，前者中考语文达到了118分的高分，后者则是音乐特招。

不过该说不说，季言湾能上盛青，和家里背景关系不小。

但人家英语确实得过很多奖，中考英语也是满分，季家连着盛青马马虎虎把这事搪塞了过去，把季言湾送进了尖子班。

盛青有句老话：数学有季延年，语文张叶亭，英语有季言湾，生物有梁琰昱。

梁琰昱的理科差不多可以和季延年相提并论。

四个人阴差阳错的玩到了一起。

高一那个秋天，盛青校方突然宣布要放小长假，似乎很急，下午发的通知，第二天就开始。

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转笔的季言湾第一次把笔转掉了：“真的假的？盛宴青春能干出这好事来？”理了理刘海后又开口，“不过也挺好，这破学我早就不想上了。”

一旁的季延年没出声，看了他一会儿后说：“…你头发梳梳吧，有点乱，在学生会这种发型不行。”

季言湾甩甩头发：“艺术生懂吗？”

季延年：“行，尖子班的艺术生。”

季言湾笑出声：“再说有学生会检查，你帮我兜着点呗。”

他一把拢过季延年的肩膀，笑得轻佻：“哥，我说，放假了来我家听我弹吉他呗，很好听的。”季延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一个女生走过来，急忙推开季言湾的桎梏，整理桌上的卷子。

那女生径直走向季言湾。

“季言湾，你纪律没分可扣了知道吗？！”“班长…”季言湾眼尾下垂一副可怜样，“都要放假了…高兴说几句话不行啊？不说不就行了，都没分了就别扣了呗…”

班长杨筱盈懒得理他。

季延年抬眼看向季言湾杂乱的书包，开口提醒：“重点班作业多，你仔细点收拾，别忘带了。”

季言湾后面的张叶亭听了，说：“拿了他也不写。”

同桌的梁琰昱没说话，将卷子一张张整齐的叠好，放进自己灰蓝色的文件夹，在放进干净的桌肚里。

季言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就从来不拿文件夹装作业，要不然一旦文件夹忘拿了不就什么都没了，而且那玩意儿又硬又大，可占地方了，没看梁琰昱书包都因为那个文件夹被顶起了两个角吗，他就不会，书包轻得很。

也不知道梁琰昱的性子是不是被学习磨冷淡了，每次季言湾和张叶亭聊天他都不参与，要么听季延年讲题，要么自己学习。

季言湾感叹梁琰昱是怎么和那么阳光开朗的张叶亭玩到一起去的，冰块和太阳怎么能共存。

正想着，季延年在算数学题，手上不停，一大堆函数季言湾看都看不懂，居然还能跟他们说上话。

“哎，你性格跟亭子差不多啊，嗯？”这话是跟季言湾说的，张叶亭抢先开口：“对，我就喜欢和湾儿玩，不像你天天就知道做题。是吧～”

季言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随即点了点头，应道：“是啊，可不是嘛，哥你也少做点题吧…别冲985高校了行吗？”

季延年微微用力的将算好的数字写在最后一道题上，闻言笑了一声：“那不行，要不然琰昱就超过我了。”

梁琰昱听见了，没说话。

晚上九点五十，J市灯火通明。路灯泛起的昏黄光晕浸湿了街边的法国梧桐枝叶，电线杆的黑电线划破灯芯，投下的斑驳树影在人行道的红砖上，被风吹的模糊。

至少在刚出校门的这一刻，他们是自由的。

四个人从校门口出来，张叶亭单肩背着书包，似乎兴致很高，计划着假期安排。

“第一天先去我家…要不这些天都去我家吧，我家就我一个人…先玩一天，让年哥和雨哥辅导我和小湾作业，再去市中心商场逛一圈，小湾你对那是不是挺熟的？那你引导一下…再去那个郊外玩一圈吧，去那个…”

季延年轻咳一声：“亭哥，你要不要看下咱班作业留了多少…”

季言湾也说：“嗯…正好数一下让心里有点数，小雨你卷子放的集中，数一下呗。”

梁琰昱垂着眼睑，摘下书包去翻，拉开拉链那一下，张叶亭敏锐的察觉到梁琰昱呼吸一滞。

他的文件夹没拿。

放学时张叶亭和季言湾发神经，非要出去拿季言湾的摄像机去拍“校园夜幕”，季延年去拿数学答案没法作陪，梁琰昱刚开始收拾书包就被张叶亭拉走了，再回来时九点四十七分。

盛青为了保障学生们的睡眠质量，要求学生十点之前必须远离学校，张叶亭和季言湾拍完照之后火急火燎的收拾，梁琰昱在这阴差阳错的影响下忘记了去拿桌肚里的文件夹。

也就是忘拿了所有作业和复习卷。

对于梁琰昱这样的好学生来说，这不亚于天打雷轰。

几秒钟的沉默，梁琰昱沉重地拉上书包拉链背好，季言湾看向季延年，张叶亭沉吟着望向梁琰昱，开口打破死寂：“…回去吗？”

“不行。”梁琰昱呼吸有些困难，“马上就要十点了，再回去…违反校规。”

语气平静的有些木讷。

虽说在高中不写作业很常见，但梁琰昱没干过不完成作业的事，循规蹈矩，不犯错不违纪，假期更是努力学习毫不贪玩，完完全全的好学生，与季言湾几乎完全相反。

“得了吧琰昱，”季言湾单手扶腰说，“你这种好学生，不写作业能要你的命，况且回去取作业就算被抓了你这理由也高大尚啊，老师不能说你。我和你去，反正我分也扣没了。”

他看着梁琰昱笑，银质的小鱼耳钉在路灯下映着淡橘红的光，似跃龙门的锦鲤。

“那我也去。”张叶亭一把拉住梁琰昱的胳膊，“我陪你取作业，写完之后借我抄，不过分吧？不许拒绝。”

梁琰昱一时怔在那里，对上张叶亭的双眼，长睫微颤，被季延年的声音打断思绪。

“行了琰昱，不就是陪你取个作业吗，走了。”声音平静，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季言湾率先奔向学校，季延年见状急忙快走几步去追他：“哎，慢点跑！”张叶亭见状也跟着往学校走去，回头看向梁琰昱，唇角含笑。

梁琰昱握紧书包带子，心中的那股暖流让他有些不适应，热气逼上眼眶，眼见三人背影渐渐模糊。

他脚步加快，却见自己怎么也追不上张叶亭。

校门口，晚上十点左右四周漆黑，路灯亮的发悚，树叶被风吹得发出低沉的吼声，校内几乎没人，除了一些留下做值日的，安静的让人心慌。

季延年刚要进去就被一个保安模样的人拦下，他静静开口。

“您好，我们同学的作业落在班里了，我们想回去陪他取一下可以吗？我们会很快。”

季言湾斜睨了保安一眼，这人以前没见过，表情挺木的。

保安顿了两秒，也没说话，侧了身让出一条路。

季延年低声道了句谢，领头走进灰暗的校园。

青春底色灰暗，爱可穿越万难。

教学楼漆黑一片，只有安全通道的绿灯牌泛着诡异的绿光。

梁琰昱微怔了一下，见季延年带头走上去，沉默着跟上。上楼时扫了一眼窗外，繁星漫天，路灯也变得更亮，是夜更深了。

他加快脚步，不愿再耽搁。

走到三楼，高一I班在楼内最里面，走廊没开灯，漆黑一片，如同藏着什么东西。

季延年走向教室，脚步很轻。

进了教室后，窗外黑色树影晃动，张叶亭急忙移开视线。

季言湾打开电子手表的手电灯，还喃喃着“我该带手机来的”，去给梁琰昱照亮，梁琰昱过去蹲下翻找，碰到文件夹磨砂材质的面时，毫无征兆的，灯开了。

他手猛地一颤，身旁季言湾的呼吸明显的跳了一下，变得紊乱。

四人齐齐看向灯光开关处，一个女生站在那，眉清目秀的，现在一脸茫然，手里还拿着黑板擦，水正滴下，一颗颗落在地上。

“班长？！”季言湾长舒一口气，“搞什么啊吓我一跳。”

“你还吓着我了呢。”杨筱盈说，“我就去洗个黑板擦，回来就发现多出四个人，灯还关着…”

“灯不是班长你关的？”季延年疑惑。

季言湾和杨筱盈同时反应过来，杨筱盈说：“灯…不是你们关的？”她声音有些抖，带着不解和恐惧。

张叶亭摇头。

季言湾急忙试着调节气氛：“班长，你还没值完日啊？”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时间，“得有十点二十左右了吧？你值很慢啊。”

杨筱盈回答：“擦个黑板就好了，话说你们回来干嘛？怎么进来的？”

梁琰昱从桌肚里拿出文件夹冷淡开口：“取作业。”

“对，”张叶亭补充，“雨哥作业没带，我们陪他回来取一下，门口有保安拦我们，年哥会说话就让我们进来了。”

杨筱盈本就苍白的脸变得血色全无：“保安…早就下班了啊。”

短暂的静默后，梁琰昱开口：“别值日了，走。”说完，拉着张叶亭走进教室外的黑暗里，季延年看向季言湾，见他正给杨筱盈递纸巾，提醒道：“小湾，走了，班长也是。”

杨筱盈回到座位收拾书包：“你们先走吧，我收拾下东西。”

季言湾还想说什么，季延年看了他一眼，季言湾只好和季延年一起走下教学楼。

到了门口，梁琰昱和张叶亭还没走，季延年皱眉不解：“皱眉”

到了门口，梁琰昱和张叶亭还没走，季延年皱眉不解：“怎么不走？”

张叶亭呼吸变得沉重：“门打不开…”

季言湾还没反应过来，四周无由来的升起了红色的雾，梁琰昱下意识掩住鼻子，沉声：“躲教学楼里！”

四人在红雾漫进楼内前将门死死关上，然后，急促喘息，心脏狂跳。

季言湾身体有点紧绷，扶着墙顺气，无意间看见门外有个一闪即过的模糊人影。

他呼吸一滞，鬼使神差的要去开门，被梁琰昱一把拉住，怎么甩都甩不开。

季言湾回头。梁琰昱一脸严肃，声音冰冷：“你干什么！”

“外面有人！”季言湾挣脱。“先管好自己再想着外面无关紧要的人！”梁琰昱厉声，“你开门了大家怎么办？你怎么确定外面的是人是鬼？”

“行了行了，”季延年拉回季言湾，“先看看情况，都说的有理。”

蓦地，红雾消失了。

校园一片漆黑。

季延年试探的开门。

外面死寂，半个人影都没有。

季延年没质疑季言湾，走到门口，见三人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回头：“看看门能不能…”

在季言湾反应过来身后有其他动静时，他已经被扑倒了，他惊恐的抬头，视线撞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他心脏狠狠一缩。

季延年微怔，随即就冲了过去。

无由来的，一把刀从黑暗中飞出，深深扎进季言湾身边。

怪物回头看向来源，随即逃开。

有惊无险。

一阵皮靴踩地的声音，季言湾抬头，看见一个女人。

她约莫二十岁左右，个子挺高，黑发过肩，正冷着脸看季延年。

“想救人？冲的挺果断啊，但也不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季延年警惕疏离地看向她：“你是谁？”

女人掸掉殷红色上衣的灰，淡然：“华年。”

“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出校园？”张叶亭也问。

华年白了他一眼。

“我也想出去啊，门过了十点就不开。”

季延年和梁琰昱对视了一眼。

华年看向惊魂未定的季言湾，伸出手：“我刚才也和那玩意儿见过了，很凶，见人就咬。也不知道怎么就盯上你了。”

季言湾借她的力起身：“谢谢。”

华年应了一声，提醒：“刚才我试过了，这门撬不开，你们就先在学校里待一晚上吧，天亮以前应该是出不去了。”

“学校里会有怪物？那玩意儿…”张叶亭指刚才季言湾倒下的地方，欲言又止。

“算了，”季延年说，“既然出不去，那就先找地方待着吧。去实践楼，那的休息厅里有垫子。”

“嗯。”梁琰昱简短的回了一句。

“那我走了。”华年顺了顺头发，转身离开，如同陌生人。

张叶亭还想再说什么，梁琰昱轻轻拽住他的手，紧了紧力，张叶亭才闭上嘴和季延年季言湾一起走进实践楼。

灯光白的昏暗，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将灯泡近处的墙壁熏的发黑，勉强能看清走廊地面的路，房间的门牌号都模糊，得走近去看。

季延年凭着记忆找到了走廊尽头的休息室，握住门把手拧了两下，门吱呀的开了。

别看盛青外面富丽堂皇，休息室里用的居然是老古董煤油灯。

“为啥啊？”张叶亭看着灯发懵。

“因为这边很少有人来，”季延年一边转灯芯一边解释，“就算有班干部来取材料也是拿了匆忙就走，时间长了这儿就不被重视了，所有灯也老。”

“噢……”季言湾拖了个长音。

“就是低配呗。”

本该照亮黑暗为人指路的灯也被黑暗同化，反而为人多了道迷茫屏障。

梁琰昱过去和季延年一起拿垫子，季延年皱着眉抖掉垫子上积存的厚灰，才发现原本洁白的垫子已经泛黄。

他把垫子递给季言湾和张叶亭：“凑合坐吧。”

他们俩倒是舒服，大大咧咧地坐下，张叶亭更是一脸满足，似乎带着一种奔波已久终于可以休息的释然。

季延年也拿了个垫子坐下，沉默着梳理乱成一团麻的思绪。

现在校门关闭，他看过保安室，里面还真没有人，至少要等到明天才能出去；现在学校里不太平，又是红雾又是吃人嗜血的怪物，为确保安全不能出实践楼，要反锁门窗……

“言湾，拿校服把窗户缝堵上。”

他怕有什么东西进来。

季延年仰了仰头，太阳穴突突的跳得发疼。

他伸手去揉，听梁琰昱开口：“今天晚上，都别睡太沉，确保永远有一个人醒着，轮流盯梢，有事赶紧叫醒其他人。”

“好。”季言湾答，“那我先盯，然后季延年。”

季延年无奈的笑了笑：“行。”

随后张叶亭又自告奋勇，梁琰昱便收尾。

天上的靛紫又深了几分，黑云又移了位置。

其余三人的呼吸都平静下来，季言湾坐在墙角靠窗的一摞垫子上，背靠墙壁，一腿支起，手搭在膝盖上，碎发微垂。

天上看不见月亮，深一块浅一块的云团翻滚地有些慢，季言湾垂头看了看表，凌晨一点五十。

班长她应该出去了吧…他不敢想杨筱盈没出去的下落。

窗户锁上了，缝隙也被季延年和梁琰昱堵好，季言湾还是紧了紧身上的校服，侧头看向一边的季延年，季延年靠在大衣柜旁，一手支头，呼吸很浅很轻。

季言湾眼睛忽然有些暗淡，隐隐有水光潋滟。

等出去了，我带你去我家，听我弹吉他。

我练了，很久很久的。

没关系，明天就可以出去，我可以等。

季言湾看向远处的高楼，目光凝固。

楼下，夜风与路灯碰撞，灯闪了几下，熄灭了。

—引子完—

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