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过后,天变阴了。
季延年眼下有淡淡青黑,显然没太睡好,他揉了揉头发,看了眼外面的天,乌云灰白,路旁的青翠树木病恹恹的没有生机。
“走吗?”张叶亭问。
“嗯。”季延年说,“应该快下雨了,快走。”
季言湾随意地将垫子扔到角落,梁琰昱皱了皱眉,过去摞好放回原位。
“有伞吗,万一路上下雨了呢。”张叶亭自言自语,去翻柜子,里面散发出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破旧的档案袋和看不清字迹的旧试卷堆满了柜子的底部,张叶亭一张一张翻开,看见一张显眼的牛皮纸条,能看出来是撕下来的,边缘不平,形成一个不规则矩形。
但是很新,古黄色的纸面甚至泛着淡淡光泽。
张叶亭好奇地拿起来看。
字是工整的行楷,上面写着了一句话。
“爱和开心最重要。”
他啧了一声,把纸条放进兜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
“亭子,”站在门口的梁琰昱叫他,“有伞吗?没有就走。”
“没有。”张叶亭走过去,笑,“走吧。”
推开实践楼大门,晨风过,梁琰昱扣好了校服扣子,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脸侧,很快滑落,似一道泪痕。
季延年抬头:“下雨了。”彼时大风吹过,远处传来风打在铁板上的声音。
季言湾微微皱眉,呼吸莫名变得有些重。
“回实践楼……”
话音未落,一阵小女孩的哭声响起,凄凄惨惨。
梁琰昱也微微吓了一跳,听得皱眉。季延年急忙往实践楼门口奔去,毕竟现在学校里不一定安全,任何东西都有可能会威胁生命安全。
唯一他能信任的,只有昨天平安无事待了一晚的实践楼。
实践楼大门关紧,可能是被风吹的。他去拉门把手,拉不开。
季延年心猛地一跳,用力拽了几下,门依旧纹丝不动。
他回头大喊:“门打不开!”
雨下的发白,雨珠却很细,迷蒙中他看见季言湾被张叶亭扶着半倒在一棵树下,微微蜷缩,看着都痛苦。
季延年心里泛苦,奔过去托起季言湾苍白的脸,声音都变调了:“季言湾!季言湾你看看我!”
季言湾脸上雨泪交横,手无力的拉着季延年的衣角,双眼被泪浸的发红模糊。
又是一道闪电,季延年急忙抱扶起季言湾,带他到学校体育馆旁的一处大的屋檐下避雨,季言湾浑身软绵绵的,季延年无措的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
他捂住季言湾的耳朵,只剩血液流淌的声音,好像隔绝了外界的纷扰恶意,只剩灵魂深处的净土。
“别听…言湾你别听……”
季延年喃喃着,好像在安慰季言湾,也好像在说给自己。
哭声渐息,浑身剧烈颤抖的季言湾瘫倒在季延年怀里,稳住呼吸后虚推了一下季延年,季延年会意的松开手,依他靠在墙上。
“咋了小湾,中邪了?”张叶亭见他没事了才问。
季言湾摆摆手,声音发虚:“不知道,就是头有点疼…”
“…实践楼门为什么打不开?”梁琰昱问季延年。
季延年无奈:“不知道,有可能被锁了。”
“咱们才刚出来,”张叶亭不解,“也没看见人啊,怎么会被人锁门啊?”
季言湾瞬间有些毛骨悚然。
“那现在怎么办?”季言湾无措的看向季延年。
季延年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见雨中站着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的年纪,头发蓬乱,校服也被雨水打湿。
“哎?谁家小孩。”
张叶亭疑惑的打量着她。
“过来躲雨啊。”季言湾招呼道。
小女孩神色变得有些恍惚,一动不动。
张叶亭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梁琰昱拉住了。
张叶亭有点急,看向梁琰昱:“干什么啊。”
梁琰昱眉眼间尽是冷漠:“她要是真的怕雨淋不会自己过来吗,再说你自己好好看看,她像个正常女孩吗。”
季言湾看向小女孩,心一缩。
脸色苍白,双眼空洞,神色落寞,直直的站在雨幕里一动不动。
雨点拍在树叶上,声音渐密。
季言湾后脊一凉,冷意蔓延到脖侧。
季延年率先冲进雨里,去拉体育馆的门,力气使大了,门被他拽的大开,他回头:“进体育馆!”
其余三人冲进雨里,狂风裹挟着雨点拍在脖颈流进衣领,让人狼狈的睁不开眼。
关上体育馆大门,瞬间寂静。
昏暗漫开,季延年去找灯光开关,季言湾扶着墙,衣服贴在身上,难受的他窒息。
怎么每次想出去玩想高兴都下雨。
季言湾撩了撩湿发,叫季延年:“哥。”
季延年闻声回头:“嗯?”
“找到了吗。”
“没有,”季延年找了一圈未果,回来走向季言湾,“我平时也没怎么注意盛宴青春体育馆灯的开关在哪。”
“那就不找了呗,不开灯也挺好。”
季言湾再看一室昏灰,倒是品出了点温和,雨打在玻璃上,像风吹过盛宴青春的河塘,轻微作响。
“班长会不会淋到雨啊?”
季言湾无端想起杨筱盈。
“不可能。”张叶亭调侃,“你以为班长像你似的啊?说不定昨天晚上就出去了。”
季言湾眼底蔓延开一丝柔和,随即恢复。
“是…班长…肯定出去了。”
他默默的想。
体育馆的门突然开始颤抖,好像有人在拉扯,季言湾吓了一跳:“什么玩意儿?!”
“门锁了?”季延年听着声音皱眉,“谁锁的?”
“我。”梁琰昱面无表情。
张叶亭想过去开门,梁琰昱一把拽住他,补充。
“这么大雨外面哪还有人。”
张叶亭赶忙退回来。
拽门声不断,季言湾嫌吵,皱眉探头看了看。
杨筱盈站在外面,雨水打湿的碎发低垂。
季言湾赶紧过去开门,手都有点微微发颤,门开了之后他侧身让杨筱盈进来,自始至终不敢看杨筱盈的眼睛,也没敢和她说话。
“班长?”季延年微怔,“你…还在学校吗?”
“在。”杨筱盈简短的回了一句。
张叶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梁琰昱面无表情的脸,又快速收回视线。
杨筱盈没跟他们再贫嘴,顺了顺头发后站在一边。
季言湾站在墙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杨筱盈,欲言又止。
雨不知何时停了。
季延年打开窗户,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吹进,风顺着窗户钻进,吹起墙角一张废弃桌子上的一个本子。
张叶亭好奇去看:“体育馆里还有本子吗?”
那本子还算新,内页泛蓝,每页都画着涂鸦。
只是几乎每一页的涂鸦世界里,都是雨天。
一页画中,一个小女孩的背影撑着伞,雨点细细密密的打在伞面,投下一片阴影,小女孩躲在阴影里,背影落寞。
又有一页,画着体育馆,一个小女孩缩在角落,其他人都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显得她蜷在阴影里的身影像个局外人。
张叶亭合上本子:“今天怎么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杨筱盈站在旁边静静的看完,目光落在本子封面久久没移开。
“雨停了就走吧。”季延年说,“都回各自家,别待在这。”
梁琰昱眼眸低垂,应了一句“嗯”。
推开校门四顾,早已不见小女孩的身影。
“班长,”季言湾看了一眼杨筱盈,“你来体育馆的时候看见…其他人了吗?”
他没敢说小女孩,那双空洞的眼睛还印在他的脑海。
杨筱盈摇头。
“那么大的雨谁能看见东西啊。”张叶亭说。
临近秋末,加上刚下完雨,空气湿冷,季延年皱了皱眉,说。
“都赶紧回家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那…怎么办?”季言湾问。
他说那个小女孩。
“要是正常人肯定会找个机会出去,不是正常人的话…”
季延年领头往校门口走,淡淡抛下一句,“咱们也没办法帮。”
季言湾沉吟,随即跟上。
校门口不远,灰暗角落里立了个垃圾桶,众多空笔芯断铅笔中露出一角彩色。
杨筱盈看过去。
一幅撕掉的画,和体育馆涂鸦本里的画风格相似,只是这幅画里的小女孩和别人拉着手,唇角噙着淡淡笑意。
季言湾回头看向杨筱盈,见她看着画发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言湾。”季延年叫他,“走了。”
“…嗯。”季言湾回过神。
往校门口走,季延年刚要开门就被一股力量震开。
张叶亭瞳孔骤缩。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那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