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响过第五声时,年彻尧在陆府祠堂割开了第三只信鸽的喉咙。
血珠溅上青砖地缝里新长的苔藓,他盯着那点猩红在月光下渐渐洇成墨河特有的赭色。祠堂梁上悬着的七盏长明灯突然齐齐晃动,将三十七个玄铁牌位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三十七把出鞘的剑。
"少宗主。"阴影里浮出半张覆着青铜面具的脸,暗卫递来的绢帕上绣着断裂的堤坝纹样,"工部核验过陆明远的笔迹了。"
年彻尧用染血的指尖抚过最末那块灵位。冰冷的"年氏幼女年彻雪"几个字刺进指腹,他记得小妹被捞上岸时,手里还攥着半块东宫特赐的茯苓糕。
"陆家这位病秧子少爷,倒是临摹得好我年氏治水笔记。"他忽然轻笑,从袖中抖出一卷泛黄河道图。图纸在供案铺开的瞬间,暗卫的呼吸明显凝滞——那上面用朱砂新描的溃堤标记,与三日前墨河决口处完全吻合。
五更鼓敲到第二响,陆府西角门"吱呀"划破晨雾。年彻尧望着铜镜里与自己七分相似的面容,将最后一味离魂散调入青瓷盏。药汤倒映的眉眼渐渐模糊,唯剩右眼尾那颗朱砂痣红得惊心,那是年氏血脉独有的"墨痕"。
"公子!"雕花门突然被撞开,小厮怀里抱着的蓑衣还在滴水,"崇文阁递来帖子,说太子要提前查验治水策论!"
他握笔的手纹丝未动,狼毫尖凝聚的墨汁却在宣纸上洇出个狰狞的漩涡。窗外雨幕里,隐约传来《黍离》的埙声——那是年氏暗卫示警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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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阁的飞檐在雨帘中如展翅黑鸦。年彻尧在踏进朱漆大门的瞬间就闻到了那股香,混在沉水香里的幽昙气息让他袖中的玄铁令突然发烫。
"陆贤弟来得正好。"太子从《禹贡地域图》前转过身,腰间缀着的墨玉莲蓬随着动作轻晃,"这位越姑娘对你提出的'以沙代石'筑堤法颇感兴趣。"
年彻尧听见自己脊椎骨节相撞的轻响。站在青铜水漏旁的少女梳着最简单的双环髻,发间却簪着支令他浑身血液凝固的银簪——簪头缠绕的蛟龙逆鳞,是年氏宗主夫人的信物。
"民女越央,见过陆公子。"她行礼时袖口露出的腕骨上,有道与小妹如出一辙的月牙疤,"公子策论中提到墨河暗流,可是亲自丈量过?"
太子突然轻笑出声:"越姑娘有所不知,陆贤弟上月刚在墨河..."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年彻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渗出的血渍竟与河道图朱砂同色。
"殿下恕罪。"他拭去唇边血迹,目光却落在越央突然攥紧的袖口,"臣测量时发现,墨河底沉着年氏特制的玄铁桩。"话音未落,窗外惊雷炸响,电光中他看见太子腰间莲蓬里闪过一线猩红。
暴雨骤急时,有人将一件尚带体温的大氅披在他肩上。年彻尧闻见大氅内衬传来的药香——是能解年氏水毒的七叶明心草。他猛地抬头,正撞进越央深渊般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他想起墨河决堤那日的浊浪。
"陆公子可知?"她指尖在他掌心轻划的轨迹,正是年氏暗卫的密语,"玄铁遇水,三年不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