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屋檐残破，漏下几缕月光。苏晚卿蹲在火堆前，手指摩挲着那张泛黄的纸条。御印清晰，墨迹未干，可她记得分明——这份废后令，她从未签过字。
萧景琰靠在墙角，脸色青灰，嘴唇发紫。他胸口微弱起伏，像是随时会停止呼吸。苏晚卿看着他，目光复杂。三年前那个雪夜，她也这样守着他，替他换药、喂水，甚至在他梦里都听得见他的呢喃：“晚卿，别走。”
可后来呢？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废后令，指尖微微发抖。这不是普通的密令，这是朝堂上的生死状。若传出去，她将再无立足之地，甚至连苏家都会受到牵连。
“少将军。”赵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压得很低，“人手清点了，还能动的七人，伤重的五个，马只剩两匹，一匹瘸了腿，一匹……快死了。”
苏晚卿没说话，只是将废后令小心地收进袖中暗袋。她站起身，走到萧景琰身边，轻轻翻过他的身子，检查伤口。毒已经蔓延至心口，皮肤发黑，触之冰凉。
“还撑多久？”她问。
李二哥站在门外，手里还握着染血的剑：“最多三更天。”
苏晚卿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去找些柴火。”她低声说，“把火生大些，我得给他排毒。”
赵奎迟疑了一下：“少将军，你真要救他？”
苏晚卿没回答，只是弯腰将萧景琰往火堆边挪了挪，让他能感受到些许暖意。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最后半颗解毒丸。
这是萧景琰留给她的。
“我不会让他死。”她低声说，“至少现在不会。”
赵奎和李二哥对视一眼，没再多问，转身去寻柴火。
火堆重新燃起，映得驿站内光影摇曳。苏晚卿坐在萧景琰身边，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捏开他紧咬的牙关，将解毒丸碾碎，混着清水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吞了下去。
苏晚卿松了口气，轻轻放下他的头，手指却不自觉地抚过他的眉骨，像三年前那样。那时他刚被毒箭所伤，她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三天，一步一滑，几乎摔倒，却不敢倒下。
“你说过。”她低声说，“这一生，不负苏家。”
可他负了她。
“你说过。”她继续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要我等你，你就一定会回来。”
可他一次次推开她，一次次选择另一个女人。
她收回手，眼神冷了下来。
外面风声渐紧，夹杂着枯叶翻滚的声音。驿站外的树影摇晃，仿佛有人窥视。
苏晚卿站起身，走到门口，望向远方。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远处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乌鸦叫，显得格外寂静。
“少将军。”赵奎低声开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苏晚卿沉默片刻，回头看了眼昏迷的萧景琰，淡淡道：“先救他，然后——查清楚这张废后令的来路。”
赵奎皱眉：“您怀疑……不是他下的令？”
苏晚卿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东西，绝不能流出去。”
赵奎点头：“属下明白。”
李二哥也走上前，低声说：“少将军，我们的人已经分散埋伏在附近，要是陈副将追来，他们会给咱们争取时间。”
苏晚卿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静：“你们辛苦了。”
两人没说话，只是抱拳行礼。
夜深，火堆噼啪作响。苏晚卿回到萧景琰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依旧滚烫。
她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蘸了点水，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他睫毛颤动，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她凑近了些。
“别……信我……”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几乎听不清。
苏晚卿的手顿了顿，随即冷笑：“你终于想通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嘴唇微动，依旧说着那句话。
她看着他，心头一阵复杂。他曾是她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伤她最深的人。她曾经以为，他是真心悔过，是真心爱她。可现在呢？这张废后令，又算什么？
她收回手，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风更大了，吹得驿站的门吱呀作响。
她摸了摸袖中的废后令，心中已有决断。
“这一次。”她低声说，“轮到我来决定你的命运。”
夜色渐浓，驿站外的树林中，一道黑影悄然隐去。
驿站内，火堆跳动，映得萧景琰的脸忽明忽暗。苏晚卿坐在他身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
她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赵奎！”她突然出声。
赵奎立刻从门外进来：“属下在。”
“去城南找老孙。”她低声吩咐，“让他帮忙查一下，这张废后令是谁盖的章，又是谁送出来的。”
赵奎一惊：“您怀疑……宫里有人？”
苏晚卿点头：“不止是宫里，还有柳轻若。”
赵奎沉默片刻，抱拳：“属下这就去。”
他转身离去，脚步轻而稳。
苏晚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缓缓闭上眼。她太累了，可她不能倒下。她还有太多事要做，还有太多真相要揭开。
她睁开眼，看着昏迷的萧景琰，低声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依旧没有回应。
她收回视线，站起身，走向驿站角落。那里有一根断裂的梁柱，上面刻着一道奇怪的痕迹。
她蹲下身，仔细辨认，眉头越皱越紧。
那是宫中密探常用的标记，代表“监视中”。
她心头一沉。
果然，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
驿站外的风更急了，卷着枯叶在门槛前打转。苏晚卿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袖中的废后令。她知道，这张纸条，比刀剑更致命。
赵奎刚走，李二哥守在门口，手里还握着那把染血的剑。火堆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一头随时会扑出去的野兽。
“少将军。”他低声说，“我们撑不了多久。陈副将的人就在后面，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
苏晚卿没回头，只是淡淡道：“再撑一炷香的时间。”
“可萧景琰……”李二哥迟疑了一下，“他要是死了，我们还有必要拼命吗？”
苏晚卿的手指顿了顿。
她转身，走到萧景琰身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依旧微弱，却比先前稳了些。
“他还不能死。”她低声说，“至少现在不能。”
李二哥皱眉：“您真要救他？”
苏晚卿没回答，只是站起身，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在掌心看了片刻，又重新系回去。
那是他送她的。
三年前，雪夜营帐里，他握着她的手，说：“晚卿，我欠你一句承诺，但我会用余生来还。”
她信了。
可如今，那句承诺成了废后令上的一纸空文。
她看着火堆，目光沉静如水。
“帮我看好他。”她对李二哥说，“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李二哥点头，握紧了剑。
驿站外，寒风刺骨。苏晚卿走到马厩旁，看着那两匹奄奄一息的马。一匹瘸了腿，一匹几乎断了气。
她叹了口气，抬眼望向远处的树林。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知道，有人在盯着他们。
她摸了摸袖中的废后令，心中已有盘算。
这张纸，不是萧景琰下的令，就是别人借他的名义做的局。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输不起。
她必须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查清楚真相。
她正准备回屋，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枯枝断裂的声音。
她立刻停住脚步，屏住呼吸，耳朵微微动了动。
风吹过树梢，带着沙沙声。她缓缓转身，眼神冷了下来。
“出来。”她低声说。
黑暗中，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披着斗篷，帽檐压得很低。
“你是谁？”她问。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手，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
苏晚卿瞳孔一缩。
那是御书房专用的令牌。
她眯起眼：“宫里的人？”
那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公主殿下，陛下等你很久了。”
苏晚卿心头一震。
公主？
她已经很多年没听人这么叫她了。
她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声音冷了几分：“我不姓苏，也不是什么公主。”
那人却笑了：“可你手里拿着废后令，你说你是谁？”
苏晚卿沉默了。
她知道，这个人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试探她的。
她缓缓后退一步，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我要见陛下。”她直接说，“带我走。”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
“你不怕？”他问。
苏晚卿冷笑：“怕什么？你们既然能找到我，就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那人沉默片刻，点头：“好。”
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苏晚卿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知道，这是一步险棋。
可她别无选择。
她转身回到驿站，推开门，火光映出萧景琰苍白的脸。
李二哥立刻抬头：“少将军，您——”
“准备出发。”她打断他，“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李二哥一怔：“可赵奎还没回来，萧景琰也还没醒……”
“那就抬着他走。”苏晚卿语气坚定，“一刻也不能等。”
李二哥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苏晚卿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火堆旁，蹲下身，轻轻将萧景琰翻了个身。
“你还不能死。”她低声说，“我还没让你解释。”
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驿站的门吱呀作响。
她站起身，看向远方。
这一次，她不会再被牵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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