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裹着暑气撞进教室时,夏薇薇的速写本正压在数学卷子底下。她的指尖在画纸上轻轻摩挲——那是昨晚在画室偷画的,季沉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右手还攥着半支没写完的铅笔,笔杆上沾着她上次帮他削铅笔时蹭上的木屑。
“薇薇,老班让你去办公室。”
张琪的声音从后门传来,发梢还沾着刚洗完的洗发水香气。夏薇薇慌忙把速写本塞进书包,却碰倒了水杯。清水溅在数学卷子上,把函数图像晕成一团模糊的云。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余光瞥见季沉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后门晃进来。他的校服领口松着,锁骨下方有片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蹭的,她记得上周二午休,他帮低年级搬书时撞在消防栓上。
“夏薇薇,你数学卷子又画花了?”季沉在她座位前站定,低头看了眼她桌上的狼藉,“我帮你擦?”
“不用!”夏薇薇的耳尖瞬间发烫,“我自己来。”她抢过纸巾,却在擦拭时不小心碰到了季沉的手背。他的皮肤很烫,像块被太阳晒过的石头,让她想起昨天在画室,他帮她调颜料时,指尖蹭过她手背的温度。
“你最近……”季沉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她书包里露出的速写本边角,“总躲着我?”
夏薇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昨晚在图书馆,她翻到季沉的物理竞赛笔记,扉页上写着“沉沉要加油”五个小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写的。她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却抱着书匆匆离开,说“要去奶茶店打工”。
“没有。”她低头整理卷子,“就是……要高考了,想多复习会儿。”
季沉沉默了两秒,从书包里摸出个铁盒:“我妈让我给你的。”铁盒里装着桂花糕,还带着温热的温度,“她说你上次帮她搬药箱,手都勒红了。”
夏薇薇的手指捏紧了铁盒。她想起上周三傍晚,她去医院送汤,看见季沉蹲在楼梯间啃馒头。他的校服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膝盖上摊着本《高中物理公式大全》,睫毛上沾着水珠——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季沉。”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嗯?”
“我们……我们周末去图书馆复习吧?”她的声音像片被风吹动的树叶,“我帮你补数学,你帮我画速写……”
季沉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子。他刚要说话,教室后门突然传来陈曦的声音:“季沉,你妈来了!”
夏薇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季沉的妈妈站在后门,脸色苍白,手里攥着张诊断书。季沉的瞳孔瞬间收缩,他抓起书包冲过去,校服拉链刮过课桌,发出刺耳的声响。
“沉沉,医生说……”季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术费还差三万,我……”
“妈,我再去工地。”季沉的声音发哑,“我每天多搬两小时,肯定能凑够。”
“不行!”季妈妈拽住他的校服,“你才十七岁,不能……”
“我去!”季沉挣脱她的手,转身时撞翻了夏薇薇的水杯。清水泼在地板上,像条蜿蜒的河,把两人的影子割成两半。
夏薇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这才发现自己攥着铁盒的手在发抖。她打开盒子,桂花糕的甜香混着泪水的咸涩涌进鼻腔。她摸出速写本,在最新一页画下季沉跑远的背影:他的校服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后颈的碎发沾着汗,像株在烈日下挣扎的白杨树。
她合上速写本,听见自己轻声说:“季沉,我等你。”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像根细针扎进她的耳膜。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天,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等高考结束,我带你去看海”。可现在,她连“高考结束”这四个字,都不敢轻易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