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第一场雨来得突然。夏薇薇抱着装满画具的纸箱冲进美术教室时，额发全贴在脸上。她看见季沉正踮脚挂黑板报，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进领口，校服后背洇出深灰色的水痕。
“你来了？”他转身，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李老师说画展要提前布置，我早上四点就来贴画框了。”他的指甲缝里全是墙灰，指腹磨出的薄茧泛着青白。
夏薇薇把纸箱放在画架上，从里面掏出盒姜茶：“我去食堂热的，趁热喝。”她想起昨天在他课桌里发现的胃药说明书，保质期到去年十二月。
季沉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突然笑了：“你妈没教过你，别给陌生人送吃的？”他的笑很淡，像雨雾里的月光。
“可你不是陌生人。”夏薇薇蹲下来帮他整理画框，“你帮我捡过速写本，在我数学考砸时给我讲题，还把奶茶店第二份半价的券让给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你早就不是陌生人了。”
季沉的手顿了顿。他抬头看墙上的黑板报，篮球图案的边角被他擦了又画，已经有些模糊。“我妈今天手术。”他突然说，“李老师特批我请假，可我想……”他低头盯着脚边的积水，“想把这面墙画完。”
夏薇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黑板报中央是幅未完成的篮球赛场景：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在三分线外起跳，篮球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下方写着“青春无悔”四个大字。那是季沉的风格，用色大胆，笔触里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我帮你画。”她脱口而出。季沉抬头看她，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像落了串星星。“你行吗？”他问，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
“行。”夏薇薇抓起调色盘，“你告诉我颜色，我来涂。”她想起上周他教她调莫兰迪色时，指尖在她手背上的温度，“你画轮廓，我填色，我们分工合作。”
季沉笑了，这次的笑很暖，像晒过太阳的棉被。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轻轻勾出篮球的阴影：“这里用赭石，再加点土黄……”他的声音渐渐平稳，像回到了平常的晚自习，他们在教室后排讨论数学题的样子。
雨还在下，可教室里的光线越来越亮。夏薇薇调颜料时，瞥见季沉悄悄把兜里的药盒塞进校服内袋——那是她上周在图书馆看见过的，包装上印着“布洛芬缓释胶囊”。她没问，只是把刚调好的蓝色颜料递过去：“天空用这个，够蓝吗？”
“够了。”他说，目光扫过整面黑板，“你画的云比我好，软乎乎的。”夏薇薇的脸有点烫，想起自己昨晚偷偷在画室练习画云，画废了二十张速写纸。
下午三点，手术室的灯灭了。季沉冲去护士站时，夏薇薇留在教室给黑板报最后润色。她踮脚画篮筐下的光，突然想起季沉说过，他妈妈最喜欢看他在球场上奔跑的样子，因为那是“最有生命力的光”。
“手术很成功。”
季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站在门口，雨水已经干了，校服领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那是她上周在图书馆帮他捡的。他的眼睛还是红的，可嘴角翘着，像朵终于开了的花。
“我去接阿姨。”他说，“她醒了，说要见你。”
夏薇薇跟着他跑下楼。走廊尽头的病房里，季沉的妈妈靠在床头，手里攥着张照片——是季沉小时候打篮球的样子，背景是个破旧的球场。“小夏来了？”阿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沉沉总说你画画好看，今天我看见黑板报了，真好看。”
夏薇薇的脸有点烫，把手里的水果篮往身后藏：“阿姨，这是我……”
“是我让她画的。”季沉站在床边，握住妈妈的手，“她说要给我加油。”
阿姨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串银手链：“这是沉沉十岁时我给他编的，他说要送给他最重要的人。”她把链子戴在夏薇薇手腕上，“小夏，阿姨信你，你一定能带沉沉走出困境。”
夏薇薇的眼泪掉在手链上。她想起季沉藏在课桌里的药盒，想起他在工地搬砖的背影，想起他说“我自己能解决”时泛红的眼眶。原来十七岁的光，从来不是一个人硬撑着发光，而是有人愿意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把黑暗照亮。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季沉站在窗边，逆光里的轮廓温柔得像幅画。夏薇薇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突然觉得，有些秘密不需要藏在速写本里——比如此刻，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季沉的心跳，正合着同一个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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