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蝉鸣裹着暑气撞进教室时，夏薇薇正蹲在课桌前给速写本贴保护膜。她的指尖沾着胶棒的白胶，在《窗》那幅画页边缘抹出一道透明的痕——那是她昨晚在美术教室重新临摹的版本，原稿被季沉偷偷塞进了自己的素描本。
“夏薇薇，老班让你去办公室抱竞赛题集。”
张琪的脑袋从后门探进来，发梢还挂着体育课跑完八百米的汗珠。夏薇薇慌忙把速写本塞进课桌最底层，却碰倒了铅笔盒。几支2B铅笔骨碌碌滚到过道，其中一支停在了季沉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铅笔，递过来时指节微微发颤。夏薇薇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腕缠着纱布，纱布边缘渗出淡淡的血渍。“打篮球擦的？”她脱口而出，想起上周班级对抗赛，他为了救球撞翻了对方球员。
季沉低头摆弄校服拉链，金属头在阳光下闪了闪：“工地搬钢筋划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夏薇薇看见他校服袖子下露出的皮肤，青紫色的淤痕从手腕蔓延到小臂，像团没散开的淤青。
“叮——”
上课铃救了场。李老师抱着竞赛资料进门时，季沉已经坐回座位，正用圆规在草稿纸上画篮球场的三分线。他的圆规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坑，夏薇薇知道，那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午休时，夏薇薇在图书馆查资料，余光瞥见季沉缩在靠窗的角落。他面前摊着本破破烂烂的《高中物理竞赛题典》，书页边缘卷着毛边，每道例题旁都密密麻麻写着批注。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后颈，那里有颗很小的痣，像滴没擦干净的墨。
“需要帮忙吗？”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季沉猛地合上书，指腹蹭过书脊上的折痕——那是他反复翻阅的痕迹。“不用。”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夏薇薇没说话，抽走了他压在最下面的草稿纸。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篮球场，篮筐下站着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头顶标着“季沉 17岁”。她翻到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医院缴费单复印件，最上面一张写着“骨科 住院费：¥8,500”。
“季沉。”她的声音发颤，“你妈妈的手术费……”
他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偷看我东西？”他的眼睛红得厉害，像被人踩碎了玻璃珠，“我妈说不能麻烦别人，你为什么要……”
“我没有偷看！”夏薇薇急得眼眶发热，“是刚才你掉出来的，我只是……”她抓起速写本，“我想帮你！上次你说要搬砖，我在工地看见你了，在三号楼后面的仓库，你搬水泥袋的时候腰都没直起来……”
季沉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后退两步撞在书架上，《资治通鉴》《史记》噼里啪啦砸下来。管理员阿姨从门口探进头：“同学，图书馆不许吵架！”
季沉弯腰捡书，动作快得像是要把所有秘密都埋进纸页里。夏薇薇看见他后颈的痣被汗浸得发亮，突然想起上周三黄昏，他蹲在篮球场边抽烟时，也是这样微微佝偻着背，像株被风雨压弯的小树苗。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只是想……”
“不用。”他打断她，把书码得整整齐齐，“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说完抓起书包冲出了图书馆，背影撞碎了一地阳光。
夏薇薇坐在原地，摸出兜里的速写本。最新一页是她今早画的：季沉趴在课桌上睡觉，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右手还攥着半支没写完的铅笔。画纸边缘沾着咖啡渍——那是她昨晚在画室熬夜帮他修改参赛作品时，不小心洒的。
窗外传来蝉鸣，一声比一声急。夏薇薇突然想起，季沉上周说过，他妈妈的手术定在下周三，也就是艺术节画展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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