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漫进画室时,夏薇薇正踮脚够顶层画架上的油画布。梯子突然晃了晃,她慌忙扶住画框,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从画架缝隙里掉出来的速写本。
封皮泛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边角卷着毛边,像朵蔫了的矢车菊。她蹲下身,看着那抹熟悉的蓝撞进眼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是十七岁那年的速写本。
画纸间飘出陈旧的松节油味,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青柠香——是他当年校服上的洗衣粉味。她翻开第一页,铅笔线条还带着当年用力过猛的痕迹: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投三分时扬起的发梢,连他擦汗时仰头的弧度都纤毫毕现。
最后一页夹着张褪色的电影票根,《昨日晴空》的片名被岁月磨得发白。那是高考前一周,他们说好要一起看的,可最终他没来,只留了张纸条:“抱歉,临时要打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夏薇薇的手指抚过画本里夹着的干枯香樟叶——那是高三那年她捡的,他说“像不像你画的云?”此刻叶片上的脉络清晰如昨,仿佛能触到他指尖的温度。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出版社的编辑:“夏老师,您之前投的《青春纪念册》插画方案通过了,对方想约您明天下午三点,在街角的‘时光’咖啡馆见面。”
夏薇薇望着窗外翻涌的雨幕,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也是这样的雨天,他和她共伞走在放学路上,他的右肩湿透,却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十五度。
“好。”她对着手机应下,声音轻得像叹息。
挂断电话时,速写本从膝头滑落。她弯腰去捡,一张照片从本里飘出来——是去年在母校校庆时拍的,她和张琪站在老香樟树下,身后是翻新过的篮球场。照片背面有行字:“要幸福啊。”
她的指尖顿在“幸福”两个字上。十七岁的雨夜里,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等高考结束,我带你去看海,那时候我们一定能……”
后面的话被雷声淹没了。
夏薇薇把速写本抱在怀里,雨水顺着窗沿滴在她手背上。她忽然明白,有些旧物之所以舍不得扔,不是因为它们多珍贵,而是因为它们替你藏着那些说不出口的“如果”。
比如此刻,她望着画本里那个永远停在十七岁的少年,忽然听见自己轻声说:“季沉,明天……我会去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