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咖啡馆的玻璃门上挂着风铃,风一吹就叮咚作响。夏薇薇推开门时,铃声惊得她顿了顿——这声音太熟悉了,像极了高三那年课间操的铃声。
她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纱帘在桌面淌成一片蜜色。服务员递来菜单时,她瞥见邻桌男生的侧影,喉结动了动。
“夏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薇薇的笔“哐当”掉进咖啡杯,溅起的涟漪里,她看见季沉站在那儿。他穿着浅灰的休闲西装,领口松着两颗纽扣,比高中时清瘦了些,眉峰却更挺了,像把磨锋利的刀。
“季……季先生。”她慌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笑了笑,伸手虚扶了下她的肩:“别紧张,我也坐。”他在她对面坐下,把公文包放在脚边,“上次见你,还是三年前在美术馆,你说要给我看新画的《窗》。”
夏薇薇的脸烧得厉害。那幅画她确实画了,画的是十七岁那年的教室窗户,窗台上摆着个缺口的陶瓷杯,杯沿的裂痕像道浅淡的疤。当时她在画展后台找到他,他却只是扫了眼画,说:“画得不错。”
“你……最近好吗?”她低头搅着咖啡,银匙碰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
“还行。”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腹有薄茧,“在国企上班,稳定但不算有趣。”他抬眼笑,“倒是你,成了小有名气的插画师,我在杂志上见过你的作品。”
夏薇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上周刚出的那期《青年视觉》,封面是她画的《未完成的夏天》,画里的少年抱着篮球站在夕阳里,后颈的碎发沾着汗——和十七岁的他一模一样。
“你……”季沉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还留着那个速写本吗?”
夏薇薇的手猛地一颤。咖啡泼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褐的痕。她望着他眼底的暗涌,突然想起昨天整理画室时,那张从速写本里掉出的电影票根——《昨日晴空》的片名被她用透明胶仔细粘好了。
“在。”她轻声说,“一直收在画架最里层。”
季沉的喉结动了动。他从公文包里摸出个铁盒,和当年装桂花糕的一样。“我妈走前让我交给你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串银手链,“她说这是她十岁时编的,要送给我最重要的人。”
夏薇薇的手指捏紧了手链。银链上还刻着小小的“沉”字,和她手腕上那道旧疤严丝合缝——那是高中时她帮他搬书,被纸箱划破的。
“她还让我……”季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让我道歉。”
“为什么?”夏薇薇抬头看他,眼眶发酸。
他望着窗外的香樟树,阳光透过叶缝落在他脸上,把轮廓镀成金边。“当年我收到你的信,躲在操场角落哭了半夜。”他说,“我怕拖累你,怕你看见我爸欠债的样子,怕你和我一起掉进泥潭……”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可我更怕,怕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却只能装成无所谓。”
夏薇薇的眼泪滴在手链上。她想起十七岁的暴雨天,他抱着篮球冲进雨里,校服贴在背上,头发滴着水却还在笑;想起他在图书馆偷偷塞给她的桂花糕,还带着温热的温度;想起他说“等高考结束,我带你去看海”——原来所有的“等”,都是他一个人扛着的重量。
“季沉。”她抽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我不怕泥潭。”
他愣住了。窗外的香樟叶沙沙作响,阳光把他的睫毛照得发亮。夏薇薇看见他眼底有团火在烧,像十七岁那年他投进三分球时的模样。
“那……”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个文件袋,“这是我攒的钱,够你开个人画展。”
“我不要。”她摇头,“我要你……”
“我要你好好画画。”他打断她,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她画速写磨出来的,“你画得那么好,不该被我困在这儿。”他站起来,整理了下西装,“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夏薇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发现自己攥着文件袋的手在发抖。她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沓汇款单,每张收款人都是她的账户,备注写着“沉沉的加油费”。
风掀起桌上的菜单,露出背面的字迹——是他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却认真:“夏薇薇,我后悔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把“后悔了”三个字晒得发烫。夏薇薇摸出速写本,最新一页是她今早画的:季沉站在咖啡馆门口,逆光里的轮廓温柔得像幅画。画纸边缘沾着咖啡渍,像朵未干的花。
她合上速写本,听见自己轻声说:“季沉,这次换我等你。”
风铃又响了,惊起满室细碎的光。夏薇薇望着窗外飘起的香樟叶,忽然觉得,有些错过,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就像此刻她手里这串银手链,圈住的不是遗憾,而是十七岁那年的风,和永远不会褪色的、名为“喜欢”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