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行的风铃在午夜响起时，桑宁正对着电脑梳理时间线。她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位优雅的老妇人，灰白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印有医院标志的文件袋。

"程老师？"桑宁认出了琴行墙上的照片中人。

老妇人点头，目光扫过工作室里《星夜不眠》的海报设计图："逾白小时候，每次弹不好曲子就会跑到我琴行后面的仓库哭。"她放下文件袋，"和现在一样要强。"

桑宁谨慎地没有接话。自从发现徐婉可能自由的线索后，她对所有突然出现的人都保持警惕。

程老师似乎看出她的疑虑，直接打开文件袋："这是逾白1995年到2003年的就诊记录。他七岁那年，父亲用琴弦抽他手心，导致肌腱炎发作。"

桑宁翻看泛黄的病历，每一页都签着"程月华"——眼前这位老师的名字。在监护人关系栏，赫然写着"母子"。

"您是他..."

"生物学上的母亲。"程月华平静地说，"他父亲是我音乐学院的同学，酒后意外有的逾白。为了他的前程，我们约定不公开关系。"

桑宁脑中闪过无数碎片：程逾白对琴行的特殊感情，程老师照片里欲言又止的眼神，甚至他总说"老师认为音乐分两种"...原来都是母亲对儿子的教导。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程月华从包里取出个小录音笔："昨晚徐婉联系了我。"按下播放键，徐婉的声音冰冷地传出："...告诉逾白，如果他敢在首映式上耍花样，桑宁会像五年前那个娱记一样消失。"

桑宁后背发凉。五年前《娱乐周刊》记者张淼离奇坠楼案，竟与徐婉有关？

"她们的计划比你想象的更久。"程月华调出手机照片——是家私立医院的监控截图，徐婉优雅地喝着咖啡，日期显示是上周。"精神病院是假的。这些年她一直以林月表姐的身份住在城郊别墅。"

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桑宁放大后倒吸一口气——是林小满！她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贴着胶带。

"她们抓了林小满？！"桑宁立刻拨打闺蜜电话，已关机。

程月华按住她发抖的手："听我说完。逾白早知道徐婉没被关起来，这五年他一直在收集证据。"她指向录音笔，"里面还有段音频，是给你们的'安全词升级版'。"

桑宁插上耳机，听到程逾白的声音："桑宁，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林姐已经行动了。别担心林小满，我的人跟着她。首映式按计划进行，记住——当灯光暗下时，放我们的'特别彩蛋'。"

背景音里有个微弱的女声在抗议，桑宁认出是林小满："...你们这群戏精！下次绑架戏能不能提前说！我假睫毛都哭掉了！"

桑宁哭笑不得地摘下耳机。所以林小满被"绑架"是程逾白安排的戏中戏？为了获取徐婉的犯罪证据？

"这孩子从小就会演戏。"程月华苦笑，"八岁就能在父亲面前假装没练琴，转头在我琴行弹完整首肖邦。"

桑宁突然想到关键问题："首映式上程逾白吃什么喝什么都会被监视，怎么保证不被下药？"

程月华从怀中掏出个小药盒："真正的解药在这里。逾白会假装服下她们给的药，实际上..."她做了个调包的手势，"但这需要你在他出现解离症状时，用新安全词引导他服药。"

"新安全词是什么？"

"《小星星》变奏曲。"程月华微笑，"我怀他时常弹的曲子。"

桑宁刚要细问，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撞开。程逾白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她们提前行动了...林姐给我注射了..."

话未说完，他栽倒在地，开始剧烈抽搐。桑宁扑过去抱住他，发现他瞳孔已开始扩散——正是"白"出现的前兆。

"药！"程月华厉声道，"按住他左手！"

桑宁这才发现程逾白左手紧攥着个微型注射器，里面还有少许透明液体。程月华抢过来闻了闻："不是她们常用的致幻剂，是...东莨菪碱！会引发严重解离！"

程逾白的身体突然僵直，接着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弹起。当他睁开眼睛时，桑宁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眼神——冰冷、残忍，嘴角挂着扭曲的微笑。

"白"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

"好久不见，妈妈。""白"用程逾白的声带发出嘶哑的声音，"还记得你最后一次见我时说的话吗？'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程月华踉跄后退，脸色煞白。桑宁这才明白，"白"不仅是程逾白的保护者，更是他童年所有创伤的具象化。

"放过程逾白。"桑宁挡在程月华前面，"你要报复的人是我，对吗？徐婉派你来的。"

"白"歪头打量她："聪明。徐婉说你一定会去首映式，替她播放那个视频。"他忽然掐住桑宁的脖子，"但我改主意了...凭什么要听那个女人的？"

氧气逐渐减少，桑宁眼前发黑。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她突然哼起《小星星》的旋律，手指艰难地指向掉落的药盒。

奇迹发生了。"白"的手指略微松动，眼神出现挣扎。程月华趁机抓起注射器扎进他手臂。几秒后，程逾白的意识如潮水般回归，瘫倒在桑宁怀里。

"星光..."他气若游丝，"首映式...改成今晚了...林姐发现我们的计划..."

桑宁和程月华交换了个惊恐的眼神。所有准备时间被砍掉大半，而程逾白现在的状态...

"来得及。"程逾白挣扎着坐起，从鞋跟里取出个微型U盘，"最后一块拼图...徐婉承认谋杀张淼的录音..."他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血丝，"必须...今晚...否则她们会销毁所有..."

桑宁握紧U盘，突然想到什么："林小满呢？"

"安全屋。"程逾白虚弱地笑了，"这丫头演技不错吧？徐婉真以为抓到了你的人质..."

程月华检查完他的瞳孔，脸色凝重："东莨菪碱的药效会持续24小时，你今晚随时可能再次解离。"

"那就...让解离成为表演的一部分。"程逾白握住桑宁的手，"还记得我说过吗？真实的程逾白...比演出来的更精彩。"

桑宁看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却仍在微笑的男人，突然明白他早已将整个人生都变成了一场宏大演出——从顶流偶像到心理患者，每个身份都是精心设计的角色。而今晚的首映式，将是这场演出最震撼的终章。

"我去准备'特别彩蛋'。"她轻声承诺。

程逾白点点头，眼神开始涣散："还有件事...电影最后那首歌...歌词改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现在它是给你的..."

程月华示意桑宁去忙，自己扶儿子到沙发上休息。桑宁走向电脑，插入U盘前最后看了眼程逾白——他已经闭上眼睛，胸口微弱但规律地起伏，左手仍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疤痕。

像个伤痕累累但永不沉没的夜航船。

母亲与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