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夜空像一块被岁月侵蚀的青铜镜,星光是镜面上模糊的划痕。傅云深在凌晨三点惊醒,发现苏雨桐的睡袋空空如也。营地外的沙丘上,一束诡异的蓝光时隐时现。
他悄声跟上,靴子陷入冰凉的沙粒。爬上山脊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呼吸——苏雨桐站在月牙泉边,晶体左手完全暴露在月光下,那些内部脉络此刻清晰显现出古老的楔形文字。更惊人的是,她脚下的沙粒自行流动,组成不断变换的图案,像一部无形的沙之书正在被翻阅。
"我知道你在那里。"苏雨桐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比往常低沉,"来看守门人的晨课吗?"
傅云深走近,发现那些沙粒文字并非已知的任何语言:"这是..."
"苏美尔语的一种变体。"苏雨桐的左手轻轻拂过,沙粒重新排列,"守门人最早的誓言,用五千年前两河流域的沙土写成。每代传承者都要在满月之夜复诵。"
她突然转向傅云深,月光下的面容竟显得陌生。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此刻泛着淡淡的金芒,瞳孔微微拉长:"你祖父从未告诉你守门人真正的起源,对吗?"
傅云深的手移向腰间的匕首:"他说你们是封印的守护者。"
"部分正确。"苏雨桐脚下的沙粒突然组成一个骇人图案——八条触手环绕着一个跪拜的人形,"最初我们是被选中的祭司,负责在旧神苏醒时准备...祭品。"
最后一个词她说得很轻,但傅云深锁骨下的标记突然灼痛起来。苏雨桐似乎察觉到了,晶体左手的光芒立刻暗淡下去。
"太阳快出来了。"她转身向营地走去,沙粒文字瞬间崩塌,"明天进入465窟后,记住一点:天机盘给出的答案,往往取决于提问者心底真正渴望的东西。"
......
正午的戈壁热浪蒸腾,三人沿着干涸的古代河床前进。张束违走在最前,手中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嗒声,像某种倒计时。
"奇怪。"他突然停下,指着岩壁上几乎被风化的浮雕,"这些西夏文是后来刻上去的,覆盖了更早的东西。"
傅云深凑近观察,发现确实有另一层文字从剥落的西夏文下透出。当他无意识地用匕首刮擦表面时,那些古老符号突然亮起血红的光!
"住手!"苏雨桐一把拉开他,但为时已晚。整个河床开始震动,前方沙地塌陷出一个直径两米的黑洞,露出向下的石阶。
张束违吹了声口哨:"看来钥匙守护者连备用入口都能激活。"
石阶通向一个狭长的甬道,墙壁上覆盖着某种发光的苔藓,提供幽绿的照明。苏雨桐走在最前,晶体左手不时触碰墙壁,那些苔藓接触到她时会短暂变成蓝色。
"五千年前的技术。"她注意到傅云深的目光,"用深海发光生物与巫术培育的活体照明系统,守门人的发明。"
甬道尽头是一扇刻满螺旋纹路的青铜门。苏雨桐没有让傅云深上前,而是自己将晶体左手按在门中央。门上的纹路如血管般亮起蓝光,随后无声滑开。
天机盘室比想象的更加古老。中央的青铜圆盘已经氧化成墨绿色,周围环绕着十二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具风化的干尸,姿势像是正在挣扎逃脱。
"献祭柱。"张束违难得严肃,"张家典籍提过这个,最早的守门人用十二个叛徒祭祀天机盘,确保预言准确。"
傅云深走近中央圆盘,发现它并非悬浮,而是由无数细如发丝的透明晶体支撑。盘面上的凹槽图案与他匕首上的符文惊人地相似。
"需要钥匙守护者的血激活。"苏雨桐站在他身侧,声音带着某种压抑的急切,"但这次不同,你必须先决定想要什么——是封印旧神的力量,还是..."她停顿了一下,"控制它的知识。"
张束违突然插话:"这选择听起来可不太'守门人'啊。"
苏雨桐没有理会他,金色瞳孔死死盯着傅云深:"五千年来守门人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同时承载两种血脉的人。封印只是延缓,控制才是解决之道。"
傅云深感到匕首变得滚烫,而锁骨下的标记则如冰般寒冷。他看向张束违,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我选择封印。"傅云深最终说道。
苏雨桐的表情瞬间阴沉,但很快恢复平静:"如你所愿。"她退后一步,"将血滴入中央凹槽。"
当傅云深的血接触青铜盘面时,整个天机盘室剧烈震动!十二根石柱上的干尸突然转向中央,空洞的眼窝中亮起蓝光。支撑圆盘的透明晶体一根根断裂,盘面倾斜,露出下方隐藏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块血红的水晶骷髅。
"原来如此..."苏雨桐的声音变得异常遥远,"初代守门人把它藏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爆炸声!碎石飞溅中,十几个黑袍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半边身体已经异变的齐岳山。
"多么感人的重逢。"他的声音像是多重回声的混合体,"钥匙守护者、张家的弃子,还有..."看向苏雨桐时,他突然僵住了,"您居然亲自来了?"
傅云深敏锐地注意到这个敬称。苏雨桐此刻站姿完全改变,晶体左手垂在身侧,右手却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拇指与小指相触,其余三指伸直。
"退下,齐鸿志的后裔。"她的声音突然带上非人的回响,"这个容器还不是你们能碰的。"
傅云深和张束违同时后退一步。张束违的武器已经对准苏雨桐,绿眼睛里闪着了然的光芒:"我就知道。守门人创始者'苏',根本不是人类,对吧?"
苏雨桐——或者说那个占据她身体的存在——微微一笑。这个笑容让傅云深毛骨悚然,因为它同时包含了慈悲与残忍两种完全矛盾的情绪。
"聪明的小张家。"她的声音现在完全变成多重音调,"但不够准确。五千年前我确实是人类,直到喝下那杯...礼物。"
她转向傅云深,眼中的金光已经扩散到整个眼球:"钥匙守护者血脉的真相,初代守门人的真实目的,还有你祖父留下的最后讯息——都在那块头骨里。触碰它,或者看着这个世界毁灭。"
齐岳山和他的手下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傅云深看向张束违,后者做了个"绝对不要"的口型。
"为什么是我?"傅云深握紧匕首,"为什么等了五千年?"
"因为双生之血。"苏雨桐指向他的匕首和张束违腰间露出的玉佩——两者此刻散发着相同的蓝光,"傅家的封印之力与张家的控制天赋,当两者相遇于一人之身时...门将不再是门。"
整个天机盘室突然开始崩塌!齐岳山和他的手下惊慌逃窜,而苏雨桐只是静静站着,等待傅云深的选择。
"别信她!"张束违在震动中大喊,"那头骨是初代钥匙守护者的遗骸,触碰它你会被——"
一块坠落的巨石打断了他的话。傅云深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向暗格,手指即将碰到血色头骨的瞬间,苏雨桐的晶体左手突然穿透他的胸膛!
没有疼痛,只有刺骨的寒冷。傅云深低头看到那只手并没有真正伤害他,而是从他体内抽出了一缕蓝光——正是之前天机盘注入他体内的数据。
"抱歉,孩子。"苏雨桐的声音突然恢复了一些人性,"但这份知识对你而言太过危险。"
她将蓝光注入自己的晶体左手,整个身体立刻被耀眼的银白光芒包裹。当光芒散去时,站在原地的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苏雨桐的外形大体未变,但皮肤下隐约可见银色脉络流动,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末端都闪烁着微光。
"终于..."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完整的容器。"
张束违趁机开枪,特制子弹却在距她一米处悬停。苏雨桐——或者说那个占据她身体的存在——只是轻轻挥手,子弹就化为齑粉。
"不必紧张,张家的孩子。"她的声音现在带着超然的平静,"我的目标从来不是毁灭。五千年了,旧神与人类该有新的...相处方式。"
她走向正在崩塌的出口,突然回头看向傅云深:"你祖父当年也面临同样的选择。知道他为什么失败吗?因为他太像人类了——犹豫、怀疑、恐惧。你不会重蹈覆辙。"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烟尘中后,张束违立刻拖起傅云深:"趁还能走的时候!"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465窟,外面的景象让他们同时呆立——敦煌上空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八触手虚影,而苏雨桐正凌空走向它,晶体左手高举着那团蓝光。
"她骗了我们所有人。"张束违声音嘶哑,"守门人创始者从来不是什么守护者...她是第一个成功窃取旧神力量的人类。"
傅云深摸向胸口的伤口,发现皮肤上多了一个与苏雨桐手腕上一模一样的蛇形烙印,只是他的还在缓慢蠕动,像活物般改变着形状。
"不..."他轻声说,"她只是开始了仪式的最后一步。而不知为何,我现在成了仪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