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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诉苦不得望尘缘

虐仙

暴雨如注,砸得窗棂噼啪作响。

梦中,相士的话语仍在耳畔回荡:“此女年柱带华盖,天医、太极贵人同守,本是研学玄学的上上之选。可惜月柱叠着童子煞与亡羊煞,易招阴邪——若想保她平安,需往龙虎山求道护身符。”他目光扫过她的父母,话锋陡然转沉,“只是这孩子恐要受煞星惊扰,精神异于常人……届时,怕是留不住你们的心了。”

顾琴痴猛地从破庙里惊醒,身下的稻草硌得骨头生疼。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恍惚间才想起,父母早已不在了。

破庙的屋顶漏着风,一轮残月从窟窿里探进来,清辉冷冷地洒在她身上。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孩子,却孤零零地缩在这荒郊野庙中,望着那轮月亮出神。月晕朦胧,像极了母亲走时,眼眶里没掉下来的泪。

“我是不是……病了?”

顾琴痴蜷在破庙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泥土。儿时上学堂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那时她总仰着小脸,认真地对打闹的同窗说:“你们别这样,天上有神仙看着呢。”

话音刚落,满堂的哄笑就砸了过来。

“疯子!又说胡话了!”

“神仙?顾琴痴你怕不是脑子里进了水!”

污言秽语像石子一样砸在她身上,有人故意撞她的胳膊,课本摔在地上沾满泥灰。她那时还不懂什么叫难堪,只攥着衣角站在原地,望着屋顶的瓦片发愣——明明她真的能看见,那些云影里掠过的衣袂,檐角上一闪而过的目光啊。

“可……可那些都是真的啊!”顾琴痴的声音带着哭腔,细瘦的肩膀微微发抖,“每到夜里,那些影子就会贴在窗纸上晃,还有人在耳边吹气,说些听不懂的胡话……”

她越说越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让那些模糊的恐惧变得真切些。可话到嘴边,又猛地顿住了。

她想起小时候把这些告诉老师时,对方皱着眉叹气的模样;想起跟邻居阿婆说时,对方慌忙塞给她一把糯米,让她别再乱讲。

谁都不会信的。

就像当年说神仙看着时一样,只会换来更响的痴笑,和一句“这孩子真是疯得没救了”。

她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声音细若蚊蚋:“真的有啊……”

顾琴痴望着那片清冷的月光,眼皮越来越沉。破庙里的风渐渐停了,稻草堆散发着陈旧的暖意,她抵不住连日来的疲惫,死死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梦不再是相士的谶语和学堂的嘲骂。混沌中,她仿佛站在云雾缭绕的山道上,青石板湿漉漉的,带着山间特有的潮气。就在半山腰那块歪斜的老松树下,一只浑身脏污的小猫正缩在树根旁,琥珀色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像藏着两星微火。

顾琴痴不知道,梦里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并非凡猫。它不过是只刚出生没多久的虎崽,皮毛还没褪去胎斑,看上去和普通小猫没两样,才让她错认了去。

她这一生,本就活得孤僻。那些常人看不见的景象,那些脱口而出的“胡话”,早已把她和周遭隔成了两个世界,朋友寥寥无几。可偏偏心肠软得像块棉花,见着受伤的鸟雀都要捧回窝里填些谷粒,更别提是那样一只缩在树下、眼神怯怯的小生命了。

若是真见了,怕是拼了命,也要把那“小猫”护在怀里的。

“小猫,别怕,跟我走吧。”顾琴痴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哄着什么稀世珍宝。她身上的衣服虽打满补丁、沾着泥污,却梳着利落的高马尾,几缕碎发被山风拂到颊边,眼里盛着的善意比头顶的日光还要暖。

脚边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却不领情,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呜”声,像是在抗议。

——蠢货!谁是猫?本王是虎!是山君!

它在心里把这矮个子人类骂了千百遍,奈何奶牙还没长齐,发出来的声音软乎乎的,倒像是撒泼的小猫在撒娇。顾琴痴只当它是怕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那层软毛,小家伙竟猛地弓起背,炸出一撮毛来。

她愣了愣,随即笑了,眼底的温柔更甚:“好啦,不碰你就是。我这儿还有半块干饼,分你吃好不好?”

“不……不要!”那“小猫”心里梗着股虎崽的傲气,想把脑袋扭向一边,可顾琴痴递过来的干饼带着淡淡的麦香,混着她指尖残留的草木气,顺着风飘进鼻孔里。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它迟疑地抬眼,见顾琴痴正蹲在地上,把饼掰成小块,眼神里没有半分恶意。终究是抵不过饥饿,脑袋先一步背叛了心意,猛地凑过去叼起一块,囫囵咽了下去。

吃完了,又梗着脖子往旁边挪了挪,像是在说“本王才不是想吃你的东西”。顾琴痴看它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像山涧里的泉水,清凌凌的。

她伸手想去摸摸它的背,这次,小家伙没再炸毛。

可梦境再暖,终有尽时。

顾琴痴正想再递一块饼,脚下忽然一滑,像是踩空了悬崖边的碎石。身体骤然失重,整个人直直坠向深不见底的黑暗,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那“小猫”的影子在视野里越来越小。

“啊!”

她猛地从稻草堆里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破庙里依旧冷清,月光斜斜地落在地上,哪有什么山道,什么毛茸茸的小家伙。

只有墙角结着的蛛网,在风里轻轻晃着,像谁在无声地嘲笑这场短暂的美梦。

“若那梦是真的……”顾琴痴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破旧的衣角。破庙里的风卷着寒意,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可心里却莫名燃着点微弱的火苗。

“它是在告诉我省得去龙虎山吗?还是说……”她忽然抬头望向庙外,漆黑的夜色里隐约能辨出远山的轮廓,“那半山腰的‘小猫’,是真的在等我?”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生了根似的。她想起梦里那小家伙琥珀色的眼睛,想起它炸毛时又凶又怯的模样,心跳竟莫名快了几拍。

或许,真该往龙虎山走一遭。哪怕只是为了圆这场梦呢?

“那梦……真的太真实了。”顾琴痴抬手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梦里触摸到的、那层毛茸茸的暖意。

山风的潮气,干饼的麦香,还有那小家伙炸毛时,细弱却倔强的呜咽……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不像幻觉。她甚至能记起自己蹲下身时,裤脚蹭过青石板的涩感,还有阳光透过松针,在“小猫”背上投下的细碎光斑。

她望着破庙外沉沉的夜色,心里那点刚燃起的火苗,又被这真实得可怕的梦境添了把柴,烧得更旺了些。

天刚蒙蒙亮,一轮红日刚探出头,给远处的山尖镀上了层暖金。初秋的风带着清冽的草木气,不冷不燥,刚好掀动顾琴痴额前的碎发。

她揣着几分茫然和期待,走出了破庙。门外就是蜿蜒向上的山路,青石板被露水打湿,踩上去沁凉打滑。没走多远,便见山坳里孤零零立着一户人家,土坯墙,黑瓦顶,烟囱里正慢悠悠飘着浅灰的烟。

一个白发老人坐在门槛上,手里编着竹篮,见了她也只是抬眼淡淡扫了一下,又低头忙活手里的活计。这户人家透着股旧时光的沉静,与山下街市的车水马龙、人声嘈杂格格不入。

顾琴痴却莫名松了口气。她就喜欢这样的地方,安静,隔绝,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不用听那些刺耳的嘲笑,也不用解释自己看见的“东西”。她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悄悄朝那户人家挪了挪脚步——或许能讨碗水喝,顺便问问去龙虎山的路。

“打扰了,老人家。”顾琴痴放轻脚步走近,声音温软得像怕惊散了晨间的雾气。她站在院门外,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补丁摞补丁的衣衫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却透着股干净的倔强。

老人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珠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手里编竹篮的动作没停,竹条碰撞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何事?”声音像山间风化的石头,带着点沙哑的糙意。

“请问龙虎山怎么走?”

老人停下编竹篮的手,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慢悠悠开了口:“龙虎山啊……那可是道教祖庭,当年张道陵在此炼丹,丹成而龙虎现,才有了这名头。山上道观林立,最有名的要数上清宫,红墙黛瓦藏在云里,晨钟能传到十里外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历代真人讲到山中奇景,连哪块崖壁上有千年古松,哪道溪涧里产灵鱼都细细道来,末了还咂摸一句:“都说那山里有真仙驻留,寻常人进去易迷路,心诚者才能见着真景。”

顾琴痴听得耐心都快磨没了,站在原地脚趾蜷了蜷——说了这半天,愣是没提一句该往哪边走。她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里忍不住嘀咕:这老人家,废话也太多了……

“其次啊,那后山的瀑布才叫奇呢,水流砸在青石上,溅起的雾能映出七彩虹……”老人的话匣子像被捅开的山泉,没完没了地往外涌。说着说着,他抬头看了眼顾琴痴,忽然往院里挪了挪身子,拍了拍身边的石阶:“进来坐会儿吧,灶上烧着热水,给你倒碗茶。”

顾琴痴愣了一下。老人眼里没了刚才的淡漠,倒添了点不易察觉的热络,像是太久没跟人说过话,好不容易逮着个听众,就舍不得放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跨进了院门。土院扫得干净,墙角堆着晒干的草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艾草香。或许是这山间的寂静太相似,或许是老人的语气里藏着点同病相怜的孤单,她竟没那么急于追问去路了。

跨进屋内,光线陡然暗了几分。最先撞入眼帘的,是堂屋正中那张老旧的供桌,上面整整齐齐立着五块灵牌,木色已经发深,牌上的字迹却被擦拭得清晰。供桌前摆着几碟干硬的饼子和野果,像是刚换过没多久。

顾琴痴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老奶奶,您这……是……”

老人端着水壶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灵牌上,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的孩子。”

她抬手轻轻抚过最左边那块灵牌,指腹磨过冰凉的木面:“大的走时刚满十六,小的那会儿才会叫娘……”话音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她转过身去,用袖子悄悄抹了抹眼角,“山里瘴气重,那年闹起疫病,一个都没留住。”

屋内静了下来,只有水壶里的水在火上轻轻咕嘟着,水汽氤氲了老人的背影,也模糊了顾琴痴的眼。

顾琴痴看着屋内斑驳的土墙,墙角堆着打满补丁的旧衣物,供桌上的干粮硬得能硌掉牙——这户人家的贫瘠,是藏不住的。

老人守着这深山孤院,连山下的街市都鲜少涉足,想来是孤陋寡闻的。那五个孩子,怕是自小就跟着她在山里刨食,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没尝过街市上的糖糕,甚至可能连县城的模样都没见过。

一生困在这方寸山坳里,没享过一天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了。

顾琴痴心里泛起一阵涩意,悄悄别过脸,望着窗棂外掠过的山风。原来这世间的孤单,不止她一个。

“我的孩子……不知道在下边过得好不好。”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化不开的愁绪。她抬手抚了抚脸上深刻的皱纹,那纹路里藏着太多风霜,“天冷了,有没有人给他们添件厚衣裳?饭食里,能不能见着点油星子?”

说着,她拿起供桌上一块干饼,轻轻掰成小块,往灵牌前的碟子里放:“娘这儿只有这些了……你们凑合用着,等开春了,娘再上山采些好菌子,给你们供上……”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音。顾琴痴站在一旁,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离开时,是不是也这样牵挂着她?只是那份牵挂,终究没能敌过相士那句“留不住心”。

她攥紧了衣角,喉头有些发紧。

“姑娘,你是要去龙虎山吧?”老人端来一盏粗瓷茶碗,水汽氤氲着她满是皱纹的脸,“若是见着山上的道长,劳烦替我捎句话——就说老婆子还记着当年的情分。”

话音刚落,她便转身进了里屋,翻找的动静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顾琴痴捧着温热的茶碗,望着供桌上的灵牌出神,没多时,就见老人颤巍巍地走出来,手里攥着个黄铜小锁。

锁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模糊的云纹,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这寄命锁,是当年山上一位道长赠的,说能保孩子平安。”老人把锁递过来,指腹反复摩挲着锁扣,“如今留着也没用了,姑娘若方便,就替我还给他吧。”

顾琴痴接过那锁,入手沉甸甸的,仿佛坠着老人半生的祈愿。她捏着冰凉的铜锁,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一定送到。”

老人望着供桌上的灵牌,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枯草:“人大半辈子啊,都是苦的。”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顾琴痴身上,那眼神里有怜惜,也有几分看透世事的疲惫,“唯有儿时最金贵,心里干净,眼也亮,对日子总存着点盼头,觉得往后总能甜起来。”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指尖沾着些尘土:“不像我们,活了这把年纪,早就被世事磨得没了棱角,跟那些泥里的污垢、墙缝里的霉斑没两样,相生相合,分不开了。”

顾琴痴握着那枚寄命锁,听着老人的话,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说“天上有神仙看着”时的认真。那时的心,确实像块没被碰过的白瓷,纯粹得可笑,也……珍贵得让人怀念。

“若这世上真有神仙……”老人望着供桌上的灵牌,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祈求,“就盼着他们能大慈大悲,多照拂照拂我的孩子们吧。”

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碰了碰最右边那块小小的灵牌,像是在抚摸孩子的脸颊:“不用给什么金山银山,只求他们能在那边不受冻、不挨饿,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顾琴痴握着那枚冰凉的寄命锁,忽然想起自己总说“天上有神仙看着”。小时候说这话时,只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此刻听着老人的祈愿,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若真有神仙,会听见这深山里的祷告吗?会看见这人间藏着的、数不清的苦吗?

“老奶奶,他们看着呢。”顾琴痴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想起那些曾被旁人斥为“胡话”的见闻,目光清亮起来,“就像书里写的,心善的人,自有神明庇佑;若是行恶,才会落得永世疾苦。”

她望着供桌上的灵牌,又看向老人:“您一生行善,守着这山,护着孩子,他们在那边,定然是安稳的。神仙都看在眼里呢。”

这话她说得恳切,仿佛真的看见了云端之上,那些注视着人间的温柔目光。老人愣了愣,浑浊的眼里慢慢泛起一点湿意,嘴角却牵起个极浅的笑,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老人抬手朝远处指了指,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望见一脉青黛色的山峦:“过了前面那座方寸山,再走三里地就是龙虎山了。一路上再没人家,尽是陡峭山路,姑娘可得小心些。”

顾琴痴把老人的话记在心里,又谢过她的茶水,攥紧了那枚沉甸甸的寄命锁,转身就往门外走。高马尾在身后甩动,带着一股不容迟疑的劲儿。

晨光已铺满山路,青石板上的露水被晒得半干,踩上去少了几分湿滑。她望着前方蜿蜒的山道,脚步轻快——梦里那只“小猫”的影子,像颗种子在心里发了芽,催着她往前赶。

一路磕磕绊绊,顾琴痴的裤脚被荆棘勾出了破洞,手心也磨出了薄茧,总算站在了龙虎山的山脚下。

她喘着气四处张望,青石板路蜿蜒向上,两旁是茂密的树林,风吹过叶隙沙沙作响,却哪里有半分“小猫”的影子?梦里那松树下怯生生的小家伙,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幻影。

心头掠过一丝失望,像被山风卷走的热气。但她很快定了定神,摸了摸怀里的寄命锁——来都来了,能替老人家了却一桩心愿,也算没白跑这一趟。

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马尾,拾级而上。山路渐陡,远处隐约传来道观的钟声,清越悠长,倒让她心里踏实了些。

山间景致随脚步渐深而变,流水顺着青石涧婉转而下,叮咚声在谷中回荡。行至半山腰,一座古朴的殿宇赫然出现在眼前,殿门大开着,迎面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刻着三个苍劲的篆体——“龙虎山”。

顾琴痴驻足望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亏得她打小就爱琢磨那些老书上的字,对着拓本一笔一划地摹,这才认出了这略显生僻的篆体。换作旁人,怕是要对着牌匾愣上半天。

她定了定神,抬脚往殿内走去。既到了这儿,先寻着那位道长,把老人的寄命锁还了再说。至于那只梦里的“小猫”……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吧。

走进上清殿,顾琴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殿宇恢宏,梁柱上雕着繁复的云纹,香炉里升起的青烟袅袅而上,混着檀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前来祈福的人不少,衣着光鲜,神态肃穆,与她身上打满补丁的乞丐服比起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嫌弃,有人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脚步,仿佛怕被她身上的尘土沾到。顾琴痴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尖有些发凉。她低着头往里走,尽量避开人群,心里那点因殿宇壮观而起的震撼,渐渐被这无声的歧视压了下去。

好在她记得正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道长的身影。只要把寄命锁还了,便不算白来。这么想着,她挺直了些脊背,脚步也稳了几分。

上清殿内,上清灵宝天尊的神像庄严肃穆,鎏金的衣纹在香火映照下泛着柔光,殿前的香炉里早已插满了长短不一的香烛,烟气缭绕,几乎要漫过供桌。

就在顾琴痴有些手足无措时,殿后忽然走出一位老道士。他身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道袍,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眼神清亮,行走间衣袂轻扬,透着股仙风道骨的气度。

顾琴痴连忙迎上去,双手捧着那枚寄命锁,低声问道:“打扰了道长,晚辈这里有一枚寄命锁,是山下一位老人家托我归还的。不知您可知这是哪位道长之物?”

老道士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锁上,原本平和的眼神微微一动,随即抬手抚了抚长须,声音温润如古玉相击:“此物,贫道观过。随我来吧。”

穿过上清殿,往后便是天师府。府内香火更盛,正中央供着祖天师的神像,旁边的琉璃柜里,静静陈列着传说中他留世的三件法器——斩邪剑、玉印与符箓,在烛火下泛着沉沉的光。

一位身着紫衣的老道正立于神像前,对着两个青衣徒儿讲解着什么,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见顾琴痴与那老道士走近,他停下话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寄命锁上。

看清那锁的瞬间,紫衣老道眉头猛地皱紧,语气陡然沉了下来:“这锁,你从何处得来?”

顾琴痴心头一跳,连忙回话:“是方寸山后面一户屋舍里的老太太,托我交还给您的。”

“老太太?”紫衣老道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诧异与复杂,“你说的,可是那守着五块灵牌的孤老婆子?”

见顾琴痴点头,他缓缓吐出一句,像块冰砸在地上:“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没了。”

“三……三年前?”顾琴痴手里的寄命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冰凉的柱石上。

心头那点刚压下去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全冒了出来——破庙里的老人,明明是土坯墙却暖得异常,供桌上的干饼硬得不像给活人吃的,还有她说话时总带着的、那股若有似无的土腥气……

她忽然想起相士曾说过的话:“你这命格轻,八字弱,最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

原来如此。

顾琴痴望着地上那枚黄铜锁,指尖止不住地发颤。她竟与一位故去三年的老人说了半晌的话,还喝了她递来的“茶水”……

“那茶水难道……”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顾琴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浓重的土腥气从喉咙里往上涌。眼前的天师府、紫衣老道、甚至祖天师的神像都在晃动,像被揉皱的画。

她想扶住旁边的柱子,手却软得抬不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只有那老道士三年前就已离世的话,像重锤般反复敲打着脑海。

“咚”的一声,她膝盖一软,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前,仿佛又看见了破庙里那缕慢悠悠飘着的炊烟——原来那不是人间的烟火,是坟头的纸钱燃尽后的余烬。

几位道长围拢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顾琴痴,皆是一声叹息。

那紫衣老道弯腰拾起地上的寄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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