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扶住旁边的柱子,手却软得抬不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只有那老道士三年前就已离世的话,像重锤般反复敲打着脑海。
“咚”的一声,她膝盖一软,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前,仿佛又看见了破庙里那缕慢悠悠飘着的炊烟——原来那不是人间的烟火,是坟头的纸钱燃尽后的余烬。
几位道长围拢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顾琴痴,皆是一声叹息。
那紫衣老道弯腰拾起地上的寄命锁,指尖摩挲着上面磨平的云纹,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她心是善良的,肯为素不相识的人奔波,可惜……”
旁边的老道士接过话头,声音里满是悲悯:“命格太轻,又偏生撞见这些,怕是被阴气侵了体。那老婆子也是执念太深,守着灵牌不肯走,偏要托人还这锁,倒连累了这姑娘。”
两个青衣徒儿已取来清水,想给顾琴痴擦脸。紫衣老道却摆了摆手,望着她苍白的脸:“先抬到偏殿去吧,能不能缓过来,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一阵穿堂风忽然卷过天师府,吹得烛火猛地摇曳,供桌上的符箓轻轻作响,像是谁在耳边低低催促。
紫衣老道眼神一动,看了眼地上昏迷的顾琴痴,又望向祖天师的神像,若有所思。这姑娘能穿过方寸山的阴气,走到天师府来,还偏偏遇上那老婆子的执念,怕不是偶然。尤其她晕过去时,祖天师神像前的香灰突然直直落下,落在她手背上——这等异象,倒像是冥冥中自有牵引。
“莫耽搁了。”他沉声对两个徒儿道,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轻些抬,往炼丹房去。”
风掠过门楣,带着殿外的松涛声,仿佛在应和着什么。那几个道长对视一眼,不敢再怠慢,小心翼翼地将顾琴痴抬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走去。
紫衣老道转过身,对着祖天师的神像深深一拜。他双手合十,腰弯得极低,花白的长须垂落在前襟,神情肃穆得像在承接某种无声的谕示。
“祖师在上,”他低声道,“此女命格虽弱,却心诚至纯,能破阴气而来,或有前缘。望祖师庇佑,渡她此劫。”
拜罢起身时,香炉里的三炷香恰好同时燃尽,一缕青烟笔直地升向神像,在鎏金的衣纹间缓缓散开,仿佛真有回应落在了殿宇深处。
顾琴痴坠入了一场混沌又清明的梦。
没有山,没有殿,天地间只有一片濛濛的白。脚边忽然传来轻轻的蹭动,她低头,看见那只在梦里见过的“小猫”正蜷缩着蹭她的裤脚,毛茸茸的尾巴圈住她的脚踝,暖得像团小炭火。
正想伸手去摸,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白色身影立在不远处,衣袂被无形的风拂得轻轻飘动,周身仿佛笼着层光晕,看不真切面容,却透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庄严。
顾琴痴的身子像被定住了,膝盖不受控制地往下弯,头也沉沉地低着,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那白色身影没说话,可她莫名觉得有目光落在身上,带着审视,又藏着几分温和,像山巅的月光,清冷里裹着慈悲。
小猫忽然“喵”了一声,从她脚边跑开,蹭到那白色身影脚边,亲昵地绕着圈。
她心里急得发慌,想问问这是谁,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听着那若有似无的衣袂声,在白茫茫的天地间,一点点漫成无边的寂静。
那道白色身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穿透一切的力量,落在顾琴痴耳中,竟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了大半。方才那股压得她抬不起头的庄严感淡了些,转而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像久旱的土地盼着雨,又像捧着碎瓷片的人对着月光发呆。
她悄悄抬了抬眼,仍只能看见对方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指尖缠着串朴素的木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小猫似乎听懂了那声叹息,停下绕圈的动作,仰头蹭了蹭那人的衣摆,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顾琴痴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异样。
她做过太多这样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人或笑或言,总有活气。可今日不同——那道白色身影立在那里,衣袂虽动,却听不到半分呼吸声,连周身的光晕都静得像凝固的玉。
方才那声叹息,更像是风穿过空谷的回响,而非肺腑间的气息流转。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人脚边的小猫身上。小猫的呼吸轻轻浅浅,胸口随之一伏一伏,那才是活物该有的样子。
对比之下,那道身影便显得格外静,静得像幅被时光定格的画,连影子都透着股不属于人间的凉。
顾琴痴急得额头冒汗,却连张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喉咙像被棉絮堵住,舌尖抵着牙床,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四肢更是沉得像灌了铅,膝盖弯着的弧度都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在原地。
她眼睁睁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抬手,指尖似乎要触到小猫的脊背,却在半空中停住。那抹白离得这样近,近到能闻到他衣上淡淡的松烟味,可她偏生连眨眨眼都费劲,只能任由这诡异的寂静漫过心头,像溺水的人抓不住一根浮木。
小猫仰头望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忽然“喵”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委屈。顾琴痴的心也跟着揪紧——她多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知觉,只剩下脑子在徒劳地转着。
过了不知多久,那道白色身影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似凡人喉间发出,倒像玉石在冰面上相击,清透里裹着些微的冷意:“你命格本就轻贱,偏生要往阴阳缝隙里钻。”
顾琴痴浑身一震,那些被封印在喉咙里的疑问突然涌到舌尖,却仍是发不出半点声响。她只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像在看一幅早已写好结局的画卷。
“那老婆子的执念,原与你无关。”他顿了顿,指尖终于落在小猫头顶,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立刻温顺地眯起眼,“是你自己的命数,引着你往这儿走。”
话音落时,周身的白光忽然淡了些,顾琴痴隐约能看见他衣袍上绣着的暗纹——竟与天师府里祖天师神像的衣纹一般无二。
“回去吧。”
那声音刚落,顾琴痴只觉得天旋地转,比先前晕过去时更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往后拽。耳边的风声呼啸,梦里的白光、猫叫、玉碎般的声音全搅成一团,最后归于死寂。
“你说她……是不是没气了?”
“别胡说!道长说了只是阴气侵体。”
模糊的嚷嚷声钻进耳朵,顾琴痴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梦里的一切像被水浸过的墨迹,晕得只剩些零碎的影子,她想不起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觉得浑身酸软,头却异常清醒。
她下意识地坐起身,被褥从身上滑落。
“啊!炸尸了!”
守在榻边的两个青衣弟子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踉跄撞翻了药碗,另一个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嘴里直喊“师父!师父!”
顾琴痴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脚都能动,身上虽没力气,却分明是活人的模样。她张了张嘴,哑着嗓子道:“我……我没事啊。”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紫衣老道推门进来,见她好好坐在榻上,先是一愣,随即抚了抚胡须,眼底闪过一丝释然:“醒了就好。”
顾琴痴望着那连滚带爬往外跑的弟子背影,嘴角抽了抽,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才炸尸了,你全家都炸尸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尚且泛白的指尖,又摸了摸胸口——心跳得稳当,呼吸也顺畅,除了有点头晕,活气得很。
“让道长见笑了。”她撑着榻沿想坐直些,声音还有点哑,“劳烦诸位照看了。”
紫衣老道没接话,只示意另一个没跑的弟子重新倒碗水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你晕过去时,手里攥着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是没拿什么吗?”
“你自己看。”紫衣老道朝旁边的小几抬了抬下巴。
顾琴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小几上摆着枚熟悉的物件——正是那枚黄铜寄命锁。只是此刻锁身上蒙着层淡淡的白霜,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与她先前捧着时的温润触感截然不同。
“我明明……晕过去前就掉在地上了。”她蹙眉回想,记得那声“当啷”响格外清晰,“后来也没人捡给我啊。”
守在旁边的青衣弟子忍不住插话:“姑娘你不知道,你晕过去时双手攥得死紧,这锁就被你捏在掌心里,掰都掰不开。方才你坐起来前,那白霜才突然冒出来的。”
顾琴痴愣住了,伸手去碰那锁,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锁身上的白霜“滋啦”一声化了,竟烫得她猛地缩回手。
“怎么了?”紫衣道长见她猛地缩手,眉峰微挑。
顾琴痴捏了捏发烫的指尖,心里犯嘀咕——总不能说这刚冒过白霜的铜锁,摸起来竟像块烧红的烙铁吧?先前那老道士说送锁的老人已死了三年,如今锁又这般古怪,说出来怕是要被当成胡言乱语。
她摇摇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没什么,就是……手有点麻。”
说着往榻里缩了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枚锁。铜面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倒像是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紫衣道长捻着胡须,目光在顾琴痴脸上逡巡,缓缓开口:“好了,我们不管寄命锁的事,谈谈你的命格怎么样?”
顾琴痴心头一紧,下意识揪紧了衣角。她从小就被人说命格特殊,相士那番“命格轻,易招邪祟”的话,像一道阴影,跟了她这么多年。
“我……我也不太懂。”她声音有些发怯,“只听人说过,我的命数有点奇怪。”
“伸出手来。”紫衣道长招招手,待她伸出手,便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搭在脉搏处,闭眼细细感受。
片刻后,他睁开眼,眉头微微皱起:“你的脉象虚浮,带着股若有似无的阴气,的确不是寻常命格。寻常人即便阴气侵体,脉象也不会如此。”
顾琴痴咬了咬下唇,犹豫着把相士当年的话复述了一遍。
紫衣道长听完,沉默良久,才道:“相士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你这命格,在命理学中属于极阴之格,天生与阴灵磁场相近,所以容易撞见那些东西 。但这也并非全是坏事,极阴命格若能得法修炼,或许能通阴阳、窥天机。”
顾琴痴愣了愣,心里嘀咕:凡间哪有什么正经的修炼法子?寻常人无非是读书耕田,最多求个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哪听过能改命格的修炼法。
可这话她没说出口,只是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榻沿的木纹:“道长……我就是个随处讨生活的,不懂这些。”
她连下一顿饭在哪儿都没着落,哪有心思琢磨什么通阴阳、窥天机?能平平安安活着,少撞见些“脏东西”,就已是天大的奢望了。
紫衣道长看她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先把身子养好吧,这几日且在观中歇着。”
屋外的叫嚷声越来越近,混着几人的脚步声踏入院中:“有人吗?道长在吗?想进来祈个福!”
紫衣道长朝那青衣弟子递了个眼色,弟子会意,应声出去招呼。
顾琴痴顺着敞开的窗棂往外看,见是几个背着行囊的行商,正对着院中香炉指指点点,神色里带着旅途劳顿后的恳切。
“这观里香火倒是旺。”她轻声道,目光落回紫衣道长身上,“道长每日要应付这些,想必也辛苦。”
“出家人本就以济世为任。”紫衣道长淡淡道,视线却又落回那枚寄命锁上,“倒是你,身子刚好,且安心歇着,莫管外间事。”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弟子的惊呼:“哎呀!这位施主,您怎么了?”
紫衣道长闻声起身,顾琴痴也忍不住跟着挪到窗边。
只见院中正站着一家三口,那二十来岁的女子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此刻正捂着额头,脸色发白,身子微微晃着,像是随时要栽倒。她身旁的中年男女一脸焦灼,那妇人攥着女子的胳膊,急声对迎上去的青衣弟子道:“道长!您快给看看吧!我女儿这几日总说头疼,夜里也睡不安稳,胡话连篇的。我忽然想起,她小时候犯太岁,当时家里忙乱,竟忘了请道长化解……您说,会不会是这个缘故?”
男子也在一旁点头,眉头紧锁:“是啊道长,她这病看了多少大夫都没用,实在没法子了,才想着来观里求求,看能不能消消灾。”
紫衣道长走到院中,目光在那女子脸上一扫,又抬手在她头顶轻轻拂过,沉声道:“先进屋再说。”
那女子被父母扶着,脚步虚浮地往里走,经过顾琴痴窗边时,忽然抬眼望过来,眼神空洞洞的,嘴角竟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顾琴痴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那眼神,不像活人的眼神。
顾琴痴跟在后面,只觉得后颈一阵阵发寒。方才那女子空洞的眼神总在眼前晃,让她想起破庙里的老太太,心里凉得像揣了块冰。
快到天师殿门槛时,那穿白衬衫的女子忽然定住脚,任凭父母怎么拉,身子都像钉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盯着殿内祖天师的神像,脸色白得像纸。
“薇薇,走啊,进殿求求祖师爷。”她母亲急得冒汗,想把她往里推。
可那女子却猛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死死扒着门框,指节泛白,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让她怕得魂飞魄散。
紫衣道长站在殿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忽然道:“她不是怕祖师爷,是怕殿里的正气。”
顾琴痴心里咯噔一下——正气能镇邪祟,这女子身上的“东西”,竟怕到连门槛都不敢迈。
顾琴痴望着那扇朱红殿门,心头震了震。
连附在人身的邪祟都怕成这样,可见殿里供奉的祖天师,是何等威灵赫赫的存在。寻常庙宇的神像不过是泥塑木雕,可这天师殿里的正气,竟能化作无形的屏障,让邪祟连门槛都不敢碰。
她忽然想起梦里那道白色身影,想起衣袍上与神像相似的暗纹,后背莫名泛起一层暖意。
紫衣道长看了眼僵在门口的女子,对她父母道:“进殿吧,祖师爷自会护佑。”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捻,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飘向那女子。
女子浑身一颤,扒着门框的手松了,眼神里的空洞淡了些,被父母半扶半搀着,终于跨过了那道门槛。
女子刚跪在蒲团上,还没来得及磕头,身子忽然猛地一扭,四肢以诡异的角度蜷曲着,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嘶鸣,活像被无形的手撕扯。她父母吓得脸色煞白,想上前却被紫衣道长拦住。
不过片刻,那怪异的姿态骤然松弛,女子“咚”地栽倒在地,彻底晕了过去。
顾琴痴正看得心惊,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女子身后的梁柱旁,悄无声息地凝着一团黑影。那影子佝偻着背,手里像还攥着什么东西,轮廓竟与破庙里的老太太重合——是她!
顾琴痴的呼吸猛地顿住,浑身汗毛倒竖。她使劲眨了眨眼,再看时,那黑影却像被殿里的金光灼到,“滋啦”一声缩了缩,随即化作一缕青烟,顺着殿门的缝隙飘了出去。
旁边的人都在围着晕倒的女子忙乱,竟无一人察觉异样。顾琴痴攥紧了衣角,后背已沁出冷汗——原来那老太太的执念,竟跟着自己追到了天师府。
“你……”顾琴痴盯着那团黑影,话刚出口又猛地顿住。
她看见老太太的影子在门槛边徘徊,枯瘦的手似乎想往殿里伸,却被无形的屏障挡着,指尖处的黑影都淡了几分。
“姑娘,你在看什么?”旁边的青衣弟子见她对着空处说话,忍不住奇怪地问。
顾琴痴这才回过神,慌忙低下头:“没、没什么。”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疑惑。那对父母正急着看女儿的状况,也没空细究,只当她是刚醒身子虚,胡言乱语了几句。
顾琴痴却不敢再抬头——那老太太的影子还在,正幽幽地望着她,眼神里说不清是怨还是盼,看得她后心一阵发紧。
紫衣道长顺着顾琴痴的目光望向空无一物的柱子,眉头微蹙,沉声问道:“姑娘,你在干嘛?”
顾琴痴被这一问惊得回神,慌忙收回视线,指尖却还在微微发颤。她方才看得真切,那老奶奶的影子缩在柱后,半边身子都快被殿内的正气灼得透明,却仍不肯离去,只一双灰蒙蒙的眼,死死黏在自己身上。
若真是害人的厉鬼,哪敢在天师殿外徘徊这么久?可她附在那白衣女子身上时,分明让对方头疼难眠、举止怪异——虽未索命,却也实实在在折磨了人。这般既不敢害人太深,又对殿内正气怕得要命的模样,倒像是揣着什么未了的执念,偏又惧于祖师爷的威灵,只能远远吊着。
“我……我看这柱子上的雕纹好看。”顾琴痴支吾着找了个借口,目光不敢再往柱后瞟,“雕得真精细。”
紫衣道长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语气添了几分深意:“这殿里的东西,有些能看,有些不能看。心不静,容易招些不该看的。”
顾琴痴心里一咯噔,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更紧了。
顾琴痴咳了一声,目光落在那晕厥的女子身上,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她本就命格特殊,能看见这些常人不见的东西,倒也不算稀奇。只是那老奶奶一路跟着,既附过身却未下死手,还特意指了龙虎山的路,让她来还这寄命锁,里头定然藏着别的缘故。
执念……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顾琴痴忽然想起方才触碰寄命锁时的异样,忙伸手将那铜锁拿在手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锁身,摸到背面时,果然触到几处浅浅的刻痕。她借着殿内的烛火细看,竟是三个字:“薜雪儿”。想来是个小名。
先前在哪听过类似的?她恍惚记起曾读过的句子:“薜中不求回路,雪里送炭不需回报”,那诗里的“薜”与“需”原是通假,说的是不求回报的善意。
这么说来,这锁的主人,或许就是这位“薜雪儿”。
顾琴痴心里有了些模糊的头绪,将寄命锁递向紫衣道长,指尖轻轻点了点锁后的刻字:“道长,这锁……您还是先收着吧。我总觉得,它不该在我手里。”
她没明说刻字的来历,只眼神里带着几分恳切——既然老奶奶的执念与这锁有关,或许交到道长手里,才是正途。
顾琴痴望着柱后那团越来越透明的影子,心里忽然泛上一阵不忍。这老奶奶生前想必是个心善的,不然也不会记挂着“不需回报”的道理,连死后的执念都只是要还这枚锁。如今锁已归位,她却要被殿里的正气一点点灼散,倒像是完成了心愿,偏要受这最后一遭罪。
她下意识看向祖师神像,那鎏金的衣纹在烛火下泛着庄严的光。忽然想起梦里那道白色身影,想起那声带着怅然的叹息。顾琴痴咬了咬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心里悄悄念叨:“天师……您能不能轻点?她没害人,就是来还东西的。”
话音刚落,殿内仿佛有微风拂过,烛火轻轻晃了晃。
再看柱后,那团黑影虽仍在淡去,却没了方才被灼烤的痛苦模样,反倒渐渐舒展开来,像一片被风吹起的枯叶,慢慢飘向殿门。经过顾琴痴身边时,她似乎看见那影子微微顿了顿,像是在道谢。
顾琴痴屏住呼吸,直到那影子彻底消失在门外,才悄悄松了口气。转头时,正撞见紫衣道长看过来的目光,深邃得像藏着片湖,让她莫名有些心虚,慌忙低下头去。
顾琴痴忍不住抬头望向祖师像,心头一阵惊讶。
方才那念头像随口一说的祈愿,她本没抱半分指望,可殿里的风、烛火的晃、黑影消散时的平和……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