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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世有苦心者造天渡,无俱矣

虐仙

鎏金神像垂眸而立,面容庄严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顾琴痴总觉得,那双石刻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回应,像梦里那道白色身影的目光,清冷里裹着不易察觉的慈悲。

“怎么了?”紫衣道长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顾琴痴猛地回神,摇摇头把那点惊悸压下去:“没、没什么……就是觉得祖师爷真灵。”

道长没接话,只捻着胡须看了看殿门方向,又看了看她手里空着的掌心,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缓缓道:“心诚则灵。”

紫衣道长目送那一家三口扶着苏醒的女儿离去,转身便快步朝顾琴痴走来,脚步带起的风卷着殿内淡淡的檀香。

“你方才在殿里,到底看见了什么?”他开门见山,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那女子身上的东西散了,可你盯着柱子看的模样,绝非只是看雕纹那么简单。”

顾琴痴被他问得一窒,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说看见老太太的影子?道长怕是要当她被阴气缠得更重了;说什么都没看见?又瞒不过他那双清亮的眼。

正支吾着,殿外的青衣弟子捧着药碗进来,见这情形,识趣地把碗往桌上一放,悄没声儿地退了出去。

殿内又剩两人,紫衣道长没再追问,只指了指那碗药:“先把药喝了。你这身子,经不得再折腾。”

顾琴痴应了声,拿起药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药汁带着些微的苦涩,滑入喉咙时却意外地顺溜。

她偷偷抬眼瞥了紫衣道长一眼,见他正盯着那枚刻着“薜雪儿”的寄命锁出神,眉头微蹙,像是在琢磨什么。

“道长,这锁……”顾琴痴忍不住开口,想问这名字是否有迹可循。

“这名字,”紫衣道长忽然抬眼,打断她的话,“观里的旧档或许有记载。你先歇着,我去查查。”

说罢,他拿起寄命锁转身便走,留下顾琴痴握着空碗,望着他的背影发怔——看来这寄命锁背后的事,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顾琴痴握着空碗的手一顿,耳朵下意识地往门外凑了凑。

“你说师傅是不是老糊涂了,连自己给谁的寄命锁都忘了?”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咋舌的意味,“那锁看着旧,可样式明明是咱们观里的手艺,说不定真是师傅早年送人的。”

“别乱说!”另一个声音沉了沉,“师傅的记性好着呢,许是年代太久,一时想不起细节罢了。再说那锁背后刻着名字,查旧档总能对上,轮得到咱们瞎猜?”

“可那姑娘来路不明,师傅还留她在观里……”

后面的话渐渐远了,像是弟子被拉着走了。顾琴痴却心头一震——这寄命锁,竟是紫衣道长送出去的?

她忽然想起破庙里的老太太,想起对方说“该还回去了”,原来“回去”的地方,本就是这锁的来处。那“薜雪儿”,又是谁?

夜色已深,殿外的虫鸣渐稀,紫衣道长端着一盏油灯走进来,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枚寄命锁,原是给她家小儿子的。”他将油灯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郁,“锁后‘薜雪儿’三个字,看笔迹该是孩子父亲刻的。观里旧档记着,他们一家七口早年都来过大殿,可惜啊……五个孩子最后都没留住。”

顾琴痴捧着温热的药碗,听得愣住了。

“早年间他们住在城街,孩子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书法家,为人和善又有分寸,街坊邻里都敬重他。”道长捻着胡须,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谁知有一日他出门赴约,就再也没回来。消息传开后,街坊都替他们着急。五个儿子轮流出门寻父,一个个出去,竟都没了音讯。到最后,连最小的那个,也没能保住……”

顾琴痴听得心头发堵,暗自咋舌:这道长也太厉害了,连人家这么久远的家事都翻得一清二楚。原来在龙虎山上求一枚寄命锁,背后竟藏着这么多故事,还得记档存着,当真是半点含糊不得。

她摩挲着指尖,忽然想起那团日渐透明的黑影——老太太守着这锁不肯离去,哪是为了还东西?分明是记挂着满门的骨肉,连死后都念着那没回来的丈夫、没长大的孩子。

“自那以后,就剩老太太一个人了。”紫衣道长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街坊邻里先前虽敬重她丈夫,可出了这等连串的祸事,渐渐就有了闲言碎语,说她家风水不好,克亲。后来便没人再肯亲近她,她也就搬去了方寸山附近,正是你昨日路过的那片荒坡。”

顾琴痴的心猛地揪紧,眼前瞬间浮现出破庙里的景象——墙角那碗混着泥巴的“茶水”,灶台上干硬的饼子,还有屋外那几株歪歪扭扭的庄稼……原来那些简陋到寒酸的东西,竟是一位老母亲能为逝去的家人准备的全部。

“她在屋外种的那些干粮,”道长望着跳动的灯芯,语气里添了丝怅然,“不是为了自己吃,是想着逢年过节,能在孩子们的牌位前多供些吃食。哪怕……只是个念想。”

顾琴痴垂下眼,鼻尖一阵发酸。那老太太守着满门的空寂,在荒山里孤零零活了这么多年,连死后的执念,都只是想把孩子的锁送回原处,想在孩子们“能看见”的地方,多摆点吃的。

她忽然明白,那碗难以下咽的“茶水”里,盛着的哪里是泥巴,分明是一位母亲无处安放的疼惜。

“他们一家六口失踪得蹊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太太心里哪能没有执念与牵挂。”紫衣道长叹了口气,“你昨日去的那间屋子,看着简陋却还算齐整,已是她残存的念力在支撑。如今她的执念了了,那点念力散了,你若现在再去,怕是早已蛛网满门,尘灰厚积了。”

顾琴痴闻言一怔,细细想来确实如此。死去三年的人,屋子怎会还保持着有人居住的模样?灶台上的干饼、桌上的“茶水”,甚至墙角叠着的旧衣……原来全是老太太放不下的念想凝结而成,像一场不肯醒的梦。

她忽然想起那碗混着泥的水,或许不是真的水,只是她心里觉得该有碗待客的茶;那些干粮也不是真的能吃,只是她总想着孩子们回来能有口饭。

“那她……”顾琴痴张了张嘴,想问那家人到底去了哪里,却又觉得问了也是白问。这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多答案。

紫衣道长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只道:“尘缘已了,便不必再追问了。”

门外的嘀咕声虽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别挤我。”

“谁挤你了?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紫衣道长眉头一挑,扬声道:“你们两个,在门外做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青衣弟子手忙脚乱地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没藏好的好奇。

道长目光扫过他们,淡淡道:“你们今晚叩拜祖师爷了?”

两人对视一眼,慌忙低下头:“回、回师傅,拜过了。”

“拜过了就该去打坐,杵在这儿做什么?”道长语气里带了点威严,“观里的规矩都忘了?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

“是,师傅。”两个弟子喏喏应着,灰溜溜地转身跑了,跑远了还能听见小声的争执:“都怪你,被师傅抓着了吧?”“明明是你先凑过去的……”

顾琴痴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抿了抿唇。这道长看着严肃,对弟子倒也不算严苛。

紫衣道长转回头,见她嘴角带着点笑意,也没多言,只道:“夜深了,你早些歇着吧。”说罢便吹了油灯,转身出了殿门。

顾琴痴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殿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映出神像的影子,庄严又静谧。

她忍不住又看向祖师像,心里满是好奇。白日里那一幕总在眼前晃——她不过是对着神像随口念叨了句“轻点”,竟真的起了作用。那老太太的影子消散时明明是平和的,不像被正气灼烤的痛苦模样。

难道……祖师爷真的听见了?

她想起紫衣道长说的“心诚则灵”,又想起自己那乱糟糟的念头,哪算得上什么诚心,顶多是一时不忍。可若不是祖师爷显灵,又该怎么解释那恰到好处的风、那平稳的烛火?

顾琴痴叹了口气,摸了摸心口。或许,这世间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就像她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影子,就像一枚旧锁能系着跨越生死的执念。

她对着神像的方向轻轻眨了眨眼,心里默默道了声谢。不管是巧合还是真有灵验,总归是让那位苦了一辈子的老奶奶,走得安详了些。

“唉,或许是心有神明吧!”顾琴痴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她忽然想起昨日去的那间屋子,分明是间破庙改造的,墙角还能看见残留的神龛底座。可当时只当是老太太随便找的栖身之所,没细想——哪有人会把家安在破庙里?莫不是那地方对她有特殊意义?

思绪又绕回那家人的失踪上。丈夫出门赴约再没回来,五个儿子寻父也接连失踪,连最小的孩子都没能幸免……这也太蹊跷了。是遇上了歹人?还是遭了什么意外?若真是意外,怎会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顾琴痴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沉。那老奶奶守着满门的谜团和牵挂,孤零零过了那么多年,连死了都放不下。如今她虽了了还锁的执念,可那家人的下落,怕是要成永远的谜了。

窗外的月光移了移,照在空荡荡的桌案上。她忽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只是个过客,不必背负这些沉甸甸的谜团。

“若说是老奶奶生前在那破庙,下半辈子都在积德祈福……”顾琴痴喃喃着,忽然想通了些什么。

破庙里的神龛虽空着,却擦得干净,墙角还堆着些零碎的供品——想来她这些年,一边守着空荡荡的家,一边对着神龛祈求,盼着丈夫和孩子能平安归来。哪怕希望渺茫,也从未停过。

所以她死后才会有那样平和的执念,哪怕附过身,也没真的害人;所以祖师殿的正气虽灼得她难受,却没将她立刻打散——许是她生前积下的善念,在冥冥中护了她最后一程。

顾琴痴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忽然敞亮了些。这世间的事,或许真有因果循环。那老奶奶一辈子苦熬,用最后的念想还了锁,用生前的善念换了个安稳离去,也算是种慰藉了。

只是那失踪的六口人……她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事,或许本就没答案。

顾琴痴眼皮渐沉,终于抵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梦里又飘来熟悉的暖意,那只似猫似虎的小家伙正蜷在她脚边,尾巴轻轻扫着她的裤腿。不远处,那道白色身影背对着她站在月光里,衣袍上的暗纹在光影中流动,和天师殿神像上的纹路隐隐重合。

“你是谁?”顾琴痴试着开口,竟真的发出了声音,不像上次那样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白影缓缓转过身,可面容依旧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看不真切。他没直接回答,只弯腰摸了摸脚边的小家伙,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山涧的流水:“那枚锁,物归原主了。”

“是你……帮了老奶奶?”顾琴痴想起白日里殿中的异象,心头一动。

白影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执念起于人心,也该止于人心。”说罢,他抬手朝她挥了挥,衣袍带起的风里,混着淡淡的檀香。

顾琴痴想再问些什么,脚下的小家伙忽然蹭了蹭她的手,暖意瞬间漫遍全身,梦境像被揉碎的月光,渐渐散了。

她猛地睁开眼,天已微亮。榻边的小几上,那碗药早已凉透,可掌心似乎还留着梦里的温度。

顾琴痴坐起身,揉着发沉的太阳穴,嘴里喃喃自语:“又是那只猫和那人……他到底是谁啊?”

梦里那道白影的声音还在耳边绕,清清淡淡的,却透着说不出的熟悉。尤其是衣袍上的暗纹,分明和天师殿的神像如出一辙。可他又不像神像那般威严,反倒带着点温和的疏离,连说话都慢悠悠的。

还有那只似猫似虎的小家伙,上次在梦里就蹭过她的手,这次又蜷在脚边,暖乎乎的,倒像是个信物似的。

“总不能真是祖天师显灵吧?”她对着空殿小声嘀咕,又觉得这想法太荒唐,忍不住笑了笑。

可若不是,那白影为何总在她梦里出现?又为何偏偏在老奶奶的执念了了时,跟她提起那枚锁?

顾琴痴抓了抓头发,越想越糊涂。窗外的天渐渐亮透了,晨鸟的叫声清脆起来,她甩甩头,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顾琴痴披了件外衣,轻手轻脚走到神像前。案上的烛火还亮着,映得那尊金塑神像愈发庄严。她从香盒里抽出三根线香,借着烛火点燃,袅袅青烟打着旋儿往上飘。

对着神像深深拜了三拜,她把香插进法坛的香炉里,心里默念:“谢了,天师。”

旁人敬拜时总规规矩矩喊“祖师在上”,偏她随性得很,张口就是“天师”,倒像是在跟相熟的长辈道谢。

她抬眼打量着神像:外披的红袍绣着繁复的云纹,边角有些磨损,却更显厚重;右手高举着一柄金色长剑,剑身上隐约有光点闪动,该是传说中的七星纹,只是太高了,看不真切。

顾琴痴撇撇嘴,自己既未成年,也不是观里的弟子,本不必行这礼。可昨日那事,总觉得该谢一声。她又对着神像弯了弯腰,转身时脚步轻快了些,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

殿外的天光已爬上檐角,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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