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殿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海神殿主殿那恢弘、肃穆、仿佛由纯粹光与法则构筑的内部空间。
海神唐三端坐在那由无尽信仰之力凝聚的神座之上,周身笼罩着浩瀚无边的神威,蓝色的长发流淌着智慧与深邃的光泽,英俊的面容平静无波,如同俯瞰众生的神祇雕塑。
戴沐白和朱竹清踏入殿内,神王无形的威压如同深海般笼罩下来,却无法压下戴沐白胸中那即将喷发的火山。
“唐三!” 戴沐白的声音如同闷雷,在空旷的神殿内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与质问,他金色的眼眸死死盯住神座上的身影,“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三缓缓抬起眼帘,那双蕴含着星辰大海般深邃的眼眸看向戴沐白,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和质问。
“沐白,竹清。” 他的声音温和而充满神性,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何事如此动怒?”
“何事?!” 戴沐白猛地踏前一步,狂暴的魂力不受控制地激荡开来,在主殿内掀起一阵无形的风暴,他指着殿外的方向。
仿佛要戳穿那无形的空间,指向偏殿里受伤的霍雨浩,指向毁灭神殿里疯狂的戴洛黎,“你看看雨浩!你看看洛黎!他们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那是我的后人!是你的后辈!更是曾经在嘉陵关与你我并肩作战、守护人间的战友后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你明明知道毁灭之神在利用洛黎!你明明知道他们兄弟相残,每一次碰撞都是对彼此灵魂和身体的酷刑!你为什么还要推波助澜?为什么还要让雨浩一次次去和洛黎拼杀?!为什么就不能……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说到最后,那愤怒的咆哮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和恳求,“他们……他们也曾是默契的搭档啊!在人间,在史莱克!那份情谊,难道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了吗?!”
唐三静静地听着戴沐白愤怒的控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直到戴沐白说完,胸膛剧烈起伏,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如同亘古不变的法则:
“沐白,” 他的目光扫过戴沐白,又落在朱竹清冰冷如霜的脸上,“毁灭权柄,近千年来不断侵蚀神界法则的根基,其膨胀之势,已非寻常手段可以遏制。戴洛黎,是毁灭选中的容器,是其意志在人间的延伸。毁灭需要他的‘疯狂’来冲击现有的秩序,动摇神界中枢的平衡。”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若任由毁灭之神通过戴洛黎继续扩张其力量版图,侵蚀的将不仅仅是神界的疆域,更是整个位面赖以存在的法则根基。届时,生灵涂炭,位面倾颓,绝非虚言。”
他微微停顿,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能看透命运长河的流向:
“霍雨浩,拥有极致之冰与强大的精神力,是当前神界唯一能在力量层面有效遏制戴洛黎所承载的毁灭之力,并将其消耗、延缓其侵蚀步伐的关键。
他们的每一次碰撞,都是在削弱毁灭的锋芒,都是在为神界中枢争取应对的时间。这是必要的代价。”
“必要的代价?!” 戴沐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所以,我的两个曾孙,就成了你口中‘必要的代价’?!
他们的痛苦,他们的鲜血,他们兄弟相残的悲剧,就轻飘飘地归咎于一句‘必要的代价’?!” 他怒极反笑,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唐三!你告诉我,这份‘代价’,是不是也包括牺牲掉他们心中最后一点人性?!让他们彻底变成你和毁灭之神手中没有感情的杀戮兵器?!”
朱竹清上前一步,站在戴沐白身侧,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字字清晰地刺向神座:
“海神大人,雨浩身上那道名为‘责任’与‘婚姻’的锁链,是否也是您权衡利弊后,认为‘必要’的枷锁?为了将他牢牢绑在海神殿的战车上,成为您对抗毁灭最稳固的棋子?”
她那双紫眸锐利地直视着唐三深邃的蓝眸,毫不退缩:
“您可曾想过,这道锁链,与毁灭之神施加在戴洛黎身上、由朱露亲手系紧的那道锁链,本质上又有何不同?都是神王意志的囚笼罢了。”
朱竹清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冰针,刺破了那层冠冕堂皇的理由。
唐三深邃的蓝色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仿佛平静无波的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那波动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他没有直接回答朱竹清的问题,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戴沐白,那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温和,只剩下一种属于神王的、俯瞰众生的绝对理性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沐白,”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重量,“神界存续,高于个体命运。这是规则,也是责任。我理解你的愤怒与痛苦,但作为神王,我的选择,只能也必须以神界的根基与万灵的存续为最优先考量。”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神座的扶手。那一下轻敲,仿佛蕴含着某种法则的律动,一股浩瀚而冰冷的意志瞬间弥漫整个主殿,如同无形的深海,将戴沐白狂暴的魂力无声无息地压制下去,也将朱竹清那锐利如刀的质问冻结在空气中。
“毁灭的威胁,需要被遏制。戴洛黎的力量,需要被消耗。霍雨浩,是当前唯一能承担此任的人选。” 唐三的声音如同神谕,带着最终裁决的意味,“此事,关乎神界存亡,非私人情谊所能左右。望你……理解。”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逾千钧。
戴沐白身体猛地一震,他死死盯着唐三,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愤怒、痛楚、不甘和……深深的无力。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神王那冰冷的、不容置喙的意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理解?他如何理解?!理解看着自己的血脉后人,在他昔日最信任的兄弟手中,被迫成为互相撕咬、彼此流血的棋子?!
朱竹清冰冷的目光在唐三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敲击神座扶手的指尖。她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她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拉了拉戴沐白剧烈颤抖的手臂。
戴沐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满腔的怒火被那浩瀚的神威和冰冷的“责任”二字死死压回胸腔,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最后看了一眼神座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个曾经可以把酒言欢、托付生死的兄弟,如今却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神王。
他猛地转身,步伐踉跄地冲出了海神殿主殿那沉重的大门,背影充满了悲愤与苍凉。
朱竹清紧随其后,在踏出殿门之前,她微微侧首,冰冷的紫眸最后瞥了一眼端坐于神座之上的唐三。那眼神,没有任何言语,却比任何控诉都更加刺骨。
沉重的殿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神座之上,唐三深邃的眼眸望着重新闭合的殿门,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他指尖,那无意识敲击神座扶手的动作,极其轻微地,又重复了一次。
笃。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在这空寂恢弘的神殿内,回荡出一丝冰冷而精确的余韵,如同尺子丈量过命运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