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的日常

囚笼里的假寐（朱露视角）

　　消毒水的味道好像淡了。

　　或者…是我（朱露/苏晚）的嗅觉已经彻底麻木了？这套属于“苏晚”的、冰冷得像无菌实验室的公寓，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正在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改变。

　　空气里，除了残留的清洁剂气息，似乎还多了一丝别的味道。一种冰冷的、干净的，如同冬日松针碾碎后混合着某种金属的气息。那是林默（霍雨浩）身上的味道。

　　超市里的影子：

　　“这个牌子的营养膏在做活动，买二送一能量棒。”我拿起货架上银灰色包装的条状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像是普通情侣在商量采购。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包装，那感觉却让我心里微微一刺。戴洛黎（许阳）…他以前最讨厌这种工业合成的味道，他说空间里永远会给我留着最新鲜的水果…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我身侧伸了过来，没有触碰我的手，却精准地覆盖在我拿着营养膏的手上方，然后…轻轻将它抽走了。

　　我身体瞬间僵硬。

　　林默（霍雨浩）就站在我身后，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几乎没有温度的热度。他将那盒营养膏随意地丢回货架，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视。

　　帽檐依旧压得很低，我只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垃圾。”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是商量，是判决。冰凉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那边，鲜食区。”

　　他微微侧身，示意我跟上。没有牵手，没有揽肩，只是用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无声地锁定我。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让我无法抗拒。

　　我像个提线木偶，跟在他身后，走向灯火通明、但人流明显稀少很多的鲜食区。这里的空气都带着金钱的味道。

　　水灵培育的蔬菜在保鲜罩下翠绿欲滴，标签上的价格让我这个苏家旁支都暗暗咂舌。冷藏柜里切割好的异兽肉，纹理如同艺术品，旁边标注着令人心惊的污染度检测报告（<0.001%）。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冷藏柜。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只是伸出那只看似属于“林默”的、却透着非人稳定感的手，拿起一盒标注着“雪山羚羊脊肉”的银色包装盒。标签上的价格足够买下刚才那一整排营养膏。

　　“这个。”他将盒子放进我推着的购物车里，金属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太…太贵了…”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属于“苏晚”的窘迫。30万积分？在李氏财团的“百宝阁”里，这点钱在真正的资源面前，渺小得可怜。

　　他侧过头。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波动了一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骤然降临的、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寒意和…不悦？仿佛我质疑的不是价格，而是他的某种权威。

　　“你需要。”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更好的能量，才能…维持。”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维持你现在需要的状态。”

　　维持…什么状态？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却不再解释，转身走向旁边的水果区，留下我一个人对着购物车里那盒昂贵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不像情侣购物，更像是一种…饲养？

　　诊所外的长椅：

　　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冰冷的电子女音直接在意识里响起：

　　【公民苏晚（ID：CN-7S-114D区-77490），您预约的副本后精神污染度筛查将在15分钟后开始，请前往第七区综合诊疗中心3楼B区7号窗口等候。】

　　我坐在诊所冰冷的不锈钢长椅上，周围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空气净化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也盖不住压抑的咳嗽和呻吟。

　　排在我前面的人，有的手臂缠着渗血的绷带，眼神空洞；有的脸上带着诡异的青灰色纹路，被家属搀扶着；还有一个穿着破旧工装的男人，整条机械义肢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发出“咔咔”的异响。

　　这里是底层挣扎者清理副本污染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绝望的集散地。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属于“朱露”的七色彩莲在灵魂深处无声地沉寂着，一片纯白。属于“苏晚”的身体却在这混杂着痛苦和污染的环境里感到阵阵寒意和不适。

　　旁边空着的座位微微一沉。

　　林默（霍雨浩）无声无息地坐了下来。他没有看我，只是随意地交叠着双腿，帽檐压得极低，仿佛周围弥漫的痛苦和绝望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那股冰冷的、松针混合金属的气息再次将我包裹，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周围污浊的味道，但也带来另一种无形的压力。

　　“B区7号？”他突兀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我愣了一下，点头：“嗯。”

　　他不再说话。只是拿出一个很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药瓶，倒出两粒米粒大小的淡蓝色药片，递到我面前。

　　“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

　　“安神。稳定神经递质。”他的解释言简意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里的污染残留会影响检测结果。吃了。”

　　他的语气不像关心，更像是在执行某种程序。我看着那两粒药片，又看看周围那些饱受污染折磨的人，心里挣扎着。安神？稳定神经递质？听起来似乎无害…但出自他手的东西…

　　“苏晚！”冰冷的电子音叫到了我的名字。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接过药片，混着随身水壶里的水吞了下去。

　　药片没什么味道，入喉后很快化开，一股微凉的、带着奇异安抚感的气息缓缓蔓延开，刚才的紧张和周围环境带来的不适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进入筛查室前，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他还坐在那里，姿势都没变，像个冰冷的雕塑。但在那一排排痛苦的面孔中，他突兀的存在感，却给了我一种扭曲的…安心？仿佛有他在的地方，那些低级的污染便无法真正靠近。

　　厨房里的烟火（与冰冷）：

　　公寓里破天荒地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不是营养膏的化学味，而是油脂炙烤蛋白质散发出的、令人心安的焦香。

　　我站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雪山羚羊肉排。昂贵的肉在高温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油脂跳跃着。这场景陌生得有些不真实。在“苏晚”的记忆里，厨房只是加热营养剂的地方。

　　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我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一具带着冰冷气息的身体贴近了我的后背。没有完全贴上，但距离近得足以让我感受到他胸膛的轮廓和隔着衣料传来的、低于常人的温度。

　　他的手臂从我的身侧伸了过来，一只修长的手覆盖在我握着锅铲的手背上。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想做什么？！

　　那只手没有用力，只是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引导着我的手，将锅里的肉排稳稳地翻了个面。动作精准、稳定，如同外科手术。他微微低下头，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颈侧，帽檐的阴影几乎笼罩住我的视线。

　　“火候。”他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内容却冰冷得像指令，“再三十秒。焦化层锁住汁水。”

　　他说话时，下颌的线条似乎无意地擦过我的鬓角。那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汗毛倒竖！

　　属于“朱露”的灵魂在尖叫，在排斥！但属于“苏晚”的身体却在这冰冷的包裹下，泛起一阵诡异的、违背意志的颤栗和…麻痹？那两粒药片带来的微凉感似乎还在起作用。

　　我像个僵硬的木偶，被他掌控着手腕，机械地数着秒。

　　三十秒到了。他适时地松开了手，退开一步。那冰冷的压迫感骤然撤离，让我几乎虚脱地喘了口气。

　　“装盘。”他命令道，自己则转身去处理旁边水灵培育的生菜。

　　我手忙脚乱地把肉排盛出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锅边，烫得我“嘶”了一声。

　　几乎在我痛呼出声的同时，他猛地转过身！速度快的带起一阵风！他一把抓住我被烫到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

　　我惊恐地抬头，对上帽檐下那双瞬间变得无比幽深、仿佛有黑色漩涡在旋转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极其暴戾的怒意！

　　“废物！”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压抑着雷霆般的风暴。不是骂我笨，更像是一种对意外伤害发生的、纯粹的、毁灭性的愤怒！

　　下一秒，在我惊骇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冰冷的唇竟直接含住了我被烫红的指尖！

　　湿滑、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了灼痛！一股极其细微、却霸道无比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瞬间抚平了那点烫伤带来的刺痛！但这感觉…比烫伤本身更让我毛骨悚然！我猛地抽回手，指尖残留着他冰冷唾液的感觉，像被毒蛇舔过。

　　他直起身，帽檐下的眼神依旧冰冷，但那股暴戾的气息似乎随着他刚才的动作平息了下去。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处理沙拉。

　　我靠在冰冷的灶台边，心脏狂跳不止，看着自己已经完好无损的指尖，又看看他挺拔却散发着无尽寒意的背影。锅里的肉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厨房里弥漫着烟火的气息。

　　可我只感到刺骨的冰冷。这根本不是情侣的烟火日常。这是…一场在冰面上进行的、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的…危险表演。

　　场景四：光影切割的影院

　　巨大的全息屏幕占据整个视野，光怪陆离的画面在眼前炸开。音响系统模拟出的音效震耳欲聋，座椅随着爆炸场面微微震动。

　　这是一部最近很火的“伪记录恐怖片”，取材于一个真实的C级副本《废弃疗养院》。影片极力渲染着里面的“哭泣天使”诡异带来的绝望感。周围座位上不时传来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

　　我和林默（霍雨浩）坐在VIP情侣座。宽大的座椅如同独立的茧房，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噪音。柔软的材质包裹着身体，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氛气息。

　　我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那些扭曲爬行的“天使”模型，那些演员们逼真的惊恐表情…但我的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

　　戴洛黎（许阳）…他现在怎么样了？许家的危机解决了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一丝隐秘的期盼和…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我怎么能…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想着他？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悄无声息地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我浑身一僵！屏幕的光影在他苍白的手背上跳跃，更显出一种非人的质感。

　　他没有看我，目光依旧落在前方巨大的屏幕上，仿佛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但他的指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缓缓地、坚定地将我的手指分开，然后…十指相扣！

　　冰冷！坚硬！如同被一把精钢铸造的镣铐锁住！

　　我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攥紧。那力道让我指骨生疼。他依旧看着屏幕，侧脸的线条在变幻的光影下显得冷漠而专注，仿佛只是被剧情吸引，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屏幕上，“哭泣天使”猛地扑向镜头，演员发出凄厉的尖叫！

　　周围的观众席传来一片压抑的惊呼。

　　而我，在这巨大的音浪和光影冲击下，所有的感官却只集中在被死死扣住的那只冰冷的手上！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沿着被紧扣的手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然后蔓延至全身！比屏幕上任何特效制造的恐怖都要真实百倍！

　　他想表达什么？情侣间的亲密？还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禁锢？

　　影片在片尾曲中结束。灯光亮起，周围响起如释重负的议论声和离场的脚步声。

　　他缓缓松开手。

　　我立刻将手抽回，藏在身后，指尖冰冷麻木，残留着他施加的力度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掌心一片粘腻，全是冷汗。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未发生。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平淡的声音传来：

　　“走吧。低级的模仿。破绽百出。”

　　他评价的是电影。而我听着，却感觉每一个字都像是对我刚才内心恐惧和动摇的…冰冷嘲讽。

　　虚假星幕下的告白：

　　公寓冰冷的合金阳台，被一层单向透光的能量膜覆盖着。外面是第七区永远灰蒙蒙、被霓虹和全息广告牌点亮的夜空。看不到真正的星辰。

　　林默（霍雨浩）靠在冰冷的栏杆上，背影挺拔，却融在窗外虚假的光影里，像一道沉默的剪影。晚风吹动他连帽衫的下摆，带来一丝属于城市高空的凉意。

　　我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端着一杯温水。那两粒药片带来的微凉镇定感已经褪去，留下一种莫名的空茫和疲惫。

　　这一天的“情侣日常”，像一场漫长而消耗心力的演出，每一幕都充满了冰冷的控制和灵魂深处的无声尖叫。

　　他忽然转过身。

　　帽檐依旧压着，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穿透了阴影，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锁定，反而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和专注。

　　“过来。”他的声音在夜晚的寂静中响起，比平时少了一丝命令，多了一丝…奇异的、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