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青州城华灯初上。忘忧阁前车马喧嚣，朱红大门两侧站着四位身着轻纱的侍女，手执琉璃灯笼，映得门前一片旖旎红光。
方多病躺在莲花楼二层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李莲花刚为他施完最后一针，银针尾部犹自颤动不已，发出细微的蜂鸣声。
"七...七绝透骨针？"方多病虚弱地睁开眼，声音嘶哑，"你竟会药王谷的秘传针法..."
李莲花收针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确实不知自己为何会使这套针法，方才全凭本能施为。"别说话，毒素尚未排尽。"他取出一枚碧绿色药丸塞入方多病口中，"含着，莫咽下。"
楼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亥时三刻。李莲花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忘忧阁的灯火，眉头紧锁。方多病中的毒异常刁钻，若非他及时救治，恐怕此刻已是一具尸体。这明显是警告——有人不想让他们探查碧血丹之事。
"你...还是要去？"方多病挣扎着撑起身子。
李莲花从箱底取出一套夜行衣换上，墨色劲装衬得他身形越发修长挺拔。"那位夫人冒险相告，今晚是见到'药尊'的唯一机会。"他束紧袖口，将一柄软剑缠在腰间，"况且，他们既已对你下手，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方多病强撑着下床："我同你一起去。"
"躺下！"李莲花罕见地厉声喝道，"你现在的状况，去了只会拖累我。"见方多病面露不甘，他语气稍缓，"莲花楼有机关防护，你留在此处更安全。若我卯时未归..."他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将此信交给六扇门铁如云。"
方多病张嘴欲言，却被李莲花一个眼神制止。两人对视片刻，方多病终于败下阵来，重重躺回榻上："你若死了，我定将你那些私藏的好酒全数喝光！"
李莲花嘴角微扬，吹灭烛火，身影如烟般消失在夜色中。
忘忧阁后园墙高丈余，墙上插满碎瓷。李莲花从袖中取出一段银丝，轻轻一甩便缠住墙头檐角，借力翻上高墙。园内假山嶙峋，花木扶疏，远处一座八角凉亭中隐约有人影晃动。
他屏息凝神，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入园中，借着假山阴影潜行至凉亭附近。亭内两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人背对着他，身着黑袍，肩宽背阔；另一人——
李莲花瞳孔骤缩。那是个白衣女子，侧脸在月光下如冰雕玉琢，眉目如画。只这一眼，他胸口便如遭重击，记忆深处翻涌起滔天巨浪——药圃中转身微笑的白衣女子，火海中伸来的纤纤玉手...这女子与他梦中出现的影像一模一样！
"...这批碧血丹成色不足，主人很不满意。"黑袍男子声音低沉沙哑，正是那日袭击方多病之人。
白衣女子声音清冷如泉："药材有限，能炼出这些已是极限。"
"哼，借口！"黑袍人突然转身，月光照在他青铜面具上，泛着冰冷的光泽，"苏棠，别忘了你姐姐的性命还在主人手中。"
李莲花呼吸一滞。苏棠...这名字如钥匙般打开了他记忆的某道闸门。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玉佩，却不慎碰响了身旁的灌木。
"谁？！"面具人厉喝一声，抬手便是一道寒光射来。
李莲花侧身闪避，一枚透骨钉擦着脸颊飞过，在假山上溅起一串火星。心知行踪已露，他索性纵身跃出，软剑如银蛇出洞，直取面具人咽喉。
"李相夷？！"面具人惊呼，随即冷笑，"不，你现在叫李莲花。"他身形诡异地扭曲，竟避开了这必杀一剑，反手拍出一掌，掌风腥臭扑鼻，显是带有剧毒。
李莲花旋身避让，剑锋回转，在面具人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白衣女子苏棠却突然挡在两人之间："住手！他是..."
"多管闲事！"面具人一把推开苏棠，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砸在地上。顿时紫烟弥漫，李莲花只觉双眼刺痛，连忙闭气后撤。待烟雾散去，亭中已空无一人，只余地上几滴黑血和一块素白手帕。
李莲花拾起手帕，上面绣着一株栩栩如生的雪莲，角落用银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棠"字。帕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与他梦中闻到的气息如出一辙。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显是阁中护卫被惊动。李莲花正欲离开，忽然瞥见亭柱上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莲花中嵌着一把剑，与他收到的那张纸片上的图案完全相同。符号下方还刻着一行小字："药圃地下，三生石现。"
"在那里！"五六个持刀护卫冲入园中。
李莲花将手帕塞入怀中，纵身跃上假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宇之间。护卫们追到墙下，只见一轮孤月高悬，哪里还有刺客踪影？
回到莲花楼时已是子夜。楼内一片漆黑，唯有二楼窗缝透出一线微光。李莲花心头一紧，按剑悄声上楼，却见方多病靠在床头，手中捧着一本医书，旁边烛台将尽。
"你..."方多病见他回来，明显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到他脸上的血痕，"受伤了？"
"小伤。"李莲花抹去脸颊血迹，从怀中取出手帕，"你可知药王谷可有一个叫苏棠的女子？"
方多病接过手帕细看，突然瞪大眼睛："雪莲绣...这是药王谷嫡系的标记！"他翻开手中医书，指着其中一页，"我刚查到，药王谷主有二徒，长子李相夷，次女苏芷，还有个关门弟子叫苏棠，据说是苏芷的妹妹。"
李莲花如遭雷击。苏棠...苏芷...这些名字在他脑海中激起阵阵回响，却如雾里看花，怎么也抓不住清晰的影像。他强自镇定，将亭中所见告知方多病，唯独隐去了那白衣女子与自己梦中人相似之事。
"药圃地下...三生石..."方多病喃喃重复，"莫非是指药王谷旧址的密室？"
李莲花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隐在夜色中的山峦轮廓："明日我们去药王谷。"
"你疯了？"方多病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药王谷十年前就被烧成白地，据说至今怨气不散，进去的人非死即疯！"
李莲花沉默不语，只是摩挲着那块手帕。方多病看着他孤绝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你怀疑自己与药王谷有关？"
"我不记得。"李莲花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每次听到药王谷三个字，这里..."他按住心口，"就像被火烧一样疼。"
一阵夜风突然吹开窗户，烛火剧烈摇晃后熄灭。黑暗中，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鸦啼，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方多病摸索着重新点燃蜡烛，却见李莲花站在桌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封拆开的信，脸色异常苍白。
"这是什么？"方多病凑近一看，信封上赫然写着"李相夷亲启"。
李莲花抬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与痛苦："刚才有人来过...留下了这个。"
信纸飘落在地，上面只有八个血字：
"谷主冤死，少主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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