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碎裂的红光渐渐消散,石室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李莲花跪在苏芷逐渐冰冷的身体旁,手中的玉佩仿佛有千钧之重。那枚刻着"芷"字的羊脂白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光,与他腰间那块莲花玉佩如出一辙的材质。
"师姐..."他声音嘶哑,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冲击着脑海——苏芷手把手教他辨认药材,在他练功走火入魔时彻夜守护,还有那个血色夜晚将他推向生路的最后微笑...
苏棠瘫坐在一旁,脸上的泪痕在尘土中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她机械地整理着姐姐的衣衫,将那些被笛飞声打出的伤口一一掩盖,动作轻柔得像在哄睡一个婴儿。
前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铁如云洪亮的号令声。方多病跌跌撞撞地冲进石室,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六扇门...控制了局面..."他气喘吁吁地说,随即看到地上的苏芷,声音戛然而止。
李莲花缓缓起身,拾起地上三生石的碎片。那些红色晶体仍在微微发光,触之冰凉刺骨。他将碎片收入怀中,突然注意到碎石之下压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
"这是..."他小心地拈起金箔,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满了药方和口诀,最上方赫然写着《莲花心经》四个小字。
苏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药王谷镇谷之宝!师父临终前曾说..."她突然噤声,警惕地看了眼方多病。
方多病识趣地后退两步:"我去看看铁如云那边..."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李莲花,"止血散,你的手..."
李莲花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被三生石碎片割得血肉模糊。他木然地撒上药粉,注意力全在那张金箔上。那些字迹似曾相识,仿佛是他自己的笔迹,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莲花心经》是药王谷最高秘典,"苏棠压低声音,"只有谷主继承人才有资格修习。师姐临终前提及它,必有深意。"
李莲花将金箔对着光线细看,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血莲开处,真相大白。"他心头一震,想起红绡给的那方血帕上也有类似字句。
外面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铁如云带着一队捕快出现在石室门口。"李神医!"他快步走来,看到苏芷的尸体时明显一怔,"这位是..."
"药王谷苏芷,"李莲花沉声道,"被笛飞声所害。"
铁如云面色凝重,挥手示意手下记录现场。他仔细查看了血池和铁笼,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畜生...竟然用活人炼药!"
一个捕快匆匆跑来:"总捕头,前院共抓获十七人,包括'血手人屠'杜杀。但笛飞声和那个面具人不见了。"
"全城搜捕!"铁如云厉声下令,转向李莲花,"多亏二位及时报信,否则不知还有多少人受害。"他犹豫了一下,"只是...这位姑娘..."
苏棠已经恢复了冷静,起身行礼:"民女苏棠,药王谷弟子。家姐为救我们而死,恳请总捕头允我带回遗体安葬。"
铁如云看了看李莲花,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可以,"铁如云道,"但需要先记录在案。另外,关于碧血丹和药王谷的事,还请二位详细说明。"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李莲花和苏棠配合六扇门清点证物、记录口供。方多病则忙着包扎伤口,时不时偷瞄李莲花一眼,欲言又止。
日落时分,三人终于得以离开。苏芷的遗体被安放在一辆马车上,盖着干净的白色麻布。李莲花亲自驾车,苏棠和方多病坐在两侧,三人沉默地向城外驶去。
"我们去哪?"方多病终于忍不住问道。
"落魂崖,"李莲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药王谷旧址。"
夜色渐深,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方多病几次想开口询问,却被沉重的氛围所阻。月光下,他看见李莲花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如今冷得像冰。
苏棠突然打破沉默:"师兄,你...想起了多少?"
李莲花没有立即回答。山风呼啸,吹起他散落的发丝,露出额角一道平时被刘海遮盖的伤疤——那是十年前药王谷惨案留下的印记。
"零散的片段,"他终于开口,"师父...笛飞声...大火..."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有师姐将我推向密道的画面。"
苏棠轻轻点头:"那天晚上,师姐带着我们从'洗药涧'密道逃走,却在半路遭遇伏击。她让我带着你继续跑,自己转身迎敌..."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本以为她死了..."
方多病忍不住插话:"可笛飞声为什么留她一命?又为何把她变成那样?"
"为了控制我。"苏棠冷笑,"他知道我一直在暗中破坏碧血丹的炼制,就用姐姐的性命要挟。"她看向李莲花,"也为了...引师兄现身。"
李莲花握紧缰绳:"为什么是我?"
苏棠沉默良久,月光照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只有李家人的血,才能激活三生石真正的力量。"
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方多病差点摔下去:"什么意思?"
"药王谷李氏一脉,相传是上古药神后裔。"苏棠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他们的血液中有特殊灵力,能激发药材的极致药性。这也是为什么碧血丹必须由李家人参与炼制才能发挥全部效力。"
李莲花胸口如被重击。他突然想起笛飞声在石室中说的话——"你本就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开始重组,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所以笛飞声血洗药王谷,不仅是为了碧血丹配方,"他声音嘶哑,"更是为了控制我这个'药引'?"
苏棠痛苦地闭上眼睛:"不仅如此。师父临终前告诉我,笛飞声背后还有人...一个连他都忌惮三分的可怕存在。"
方多病倒吸一口冷气:"比笛飞声还厉害?那得是什么怪物?"
马车转过一个急弯,远处出现了一道陡峭的悬崖。月光下,崖壁上隐约可见"落魂崖"三个斑驳的大字。崖底黑黢黢一片,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到了。"李莲花勒住缰绳,跳下马车。他走到载着苏芷遗体的车旁,轻轻抚过那层白布,"师姐,我们回家了。"
三人合力将苏芷的遗体抬下,借着月光向崖底走去。随着海拔降低,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香,即使过了十年,这片土地仍然记得它曾经的主人。
药王谷旧址比废弃药圃更加破败。残垣断壁间爬满了各种奇异的藤蔓,有些甚至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最引人注目的是谷中央一棵被雷劈焦的古树,树干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
"那是'药王树',"苏棠轻声解释,"相传是药神亲手所植,谷中所有药材皆由其根系孕育。"
李莲花站在焦黑的树前,一种莫名的悲怆涌上心头。这棵树,他一定在童年时无数次仰望过、抚摸过...
苏棠领着他们来到树后的一片空地。这里排列着数十个简易墓碑,最前方是一块较为精致的青石碑,上书"药王谷主李寒衣之墓"。
"师父..."李莲花跪在碑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石头。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屏障——慈祥的老者手把手教他认药,在他第一次成功炼制丹药时欣慰的笑容,还有那个血色夜晚将他推入密道前的最后嘱托...
"相夷,记住,药者仁心..."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墓碑上。十年来,他第一次完整地记起了自己是谁——李相夷,药王谷少主,李寒衣的独子。
方多病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李莲花——不,李相夷——如此情绪外露的一面。那个总是玩世不恭、笑对生死的莲花楼主,此刻哭得像个迷路已久终于归家的孩子。
苏棠在墓旁挖了一个新穴,小心翼翼地将苏芷安放其中。她从怀中取出一方绣着雪莲的帕子,轻轻盖在姐姐脸上:"姐姐最爱干净..."
李相夷走过来,将那块刻着"芷"字的玉佩放在苏芷心口:"师姐,我发誓,必为你和药王谷讨回公道。"
三人合力填土立碑。当最后一铲土落下时,东方已经泛白。晨曦中,李相夷站在父母和师姐的墓前,面容沉静如水,唯有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接下来怎么办?"方多病问道,"笛飞声肯定已经逃远了。"
李相夷从怀中取出那张金箔:"先解开这个。"他看向苏棠,"《莲花心经》中可有'血莲开处,真相大白'的记载?"
苏棠思索片刻,突然睁大眼睛:"血莲!药王谷禁地生长的奇药,十年一开花..."她指向山谷深处,"就在'洗药涧'旁!"
三人立刻动身前往。穿过一片茂密的奇异灌木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不大的水潭边,生长着几株通体血红的莲花。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莲花的茎干上隐约可见类似血管的纹路,在水中轻轻摆动时,宛如活物。
"这就是...血莲?"方多病声音发颤。
李相夷却毫不犹豫地踏入水中,向最中央那株最大的血莲走去。水没至腰际时,他突然拔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滴入水中,立刻被血莲的根系吸收。
"师兄!"苏棠惊呼,却为时已晚。
那株血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开来,花瓣完全展开后,露出中心一个精巧的玉匣。李相夷取出玉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用金线绣着《莲花心经》四个大字。
"原来如此..."苏棠恍然大悟,"师父将真经藏在了血莲中,只有李家血脉才能唤醒!"
李相夷翻开经书,第一页上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
"碧血丹非我谷所创,乃魔教'血神宗'控人之法。笛飞声实为血神宗余孽,欲借药王谷之手重振邪宗。见此经者,必诛之!"
方多病凑过来看,脸色大变:"所以笛飞声要控制武林人士...是为了重建血神宗?"
李相夷继续翻阅,后面的内容让他面色越来越凝重。原来真正的《莲花心经》并非医药典籍,而是一部专门克制血神宗邪功的武学秘笈!最后一页上,李寒衣用颤抖的笔迹写道:
"相夷吾儿,若见此书,为父已遭不测。笛飞声背后尚有血神宗长老'血魔老人'未死,切不可轻举妄动。速寻..."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似乎书写者突然遭到了袭击。
李相夷合上册子,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父亲,我明白了。"
他转向苏棠和方多病,声音沉稳有力:"我需要闭关三日,研习《莲花心经》。之后...我们将主动出击,直捣血神宗老巢!"
方多病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苏棠拦住。她深深看了李相夷一眼,轻声道:"我们会守在外面。"
朝阳完全升起时,李相夷独自走入药王谷残存的一间石室。关门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谷中的墓碑和那株重归沉寂的血莲。
十年的迷途,终于走到了尽头。李莲花已死,活下来的是李相夷——药王谷最后的传人,血神宗不共戴天的死敌。
石室门缓缓关闭,将一切光线隔绝在外。黑暗中,只有《莲花心经》上的金字微微发光,照亮了李相夷坚毅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