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课,阮念刚把书包放下,就见沈倦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支黑色水笔。他今天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规规矩矩系着领带,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清爽。
“喂,”他朝她抬了抬下巴,“错题本呢?”
阮念从书包里翻出本子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沈倦接过本子翻开,目光落在昨天那道物理题上,眉头挑了挑。
“果然错了,”他用笔尖敲了敲她写歪的公式,“受力分析都能搞反,阮念你昨晚梦游做题的?”
周围同学都在埋头读书,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沙哑。阮念抿着唇没说话,耳尖却悄悄红了——她昨晚满脑子都是他喝矿泉水的样子,哪还有心思做题。
沈倦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凑近,用气音说:“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阮念猛地偏过头,差点撞到他的肩膀。她攥着衣角小声反驳:“才没有,是教室太热了。”
“是吗?”沈倦低笑一声,没再逗她,低头在错题旁边写起解题步骤。他的字写得又快又好,笔锋带着股利落的劲儿,和他打球时的样子很像。
阮念偷偷盯着他的侧脸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忽然想起初中时,他也是这样帮她改错题,只是那时总爱在本子上画小乌龟,气得她偷偷在他的课本上贴小纸条,写着“沈倦是大坏蛋”。
正想得入神,沈倦忽然把本子推回来:“看懂了?”
“啊?”阮念慌忙收回目光,假装认真看题,“看、看懂了。”
“真看懂了?”他挑眉,“那你讲一遍给我听。”
阮念顿时卡壳,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沈倦嗤笑一声,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就知道你没听,笨蛋。”
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敲得并不重,却让阮念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捂着额头瞪他,眼里却没什么怒气,倒像是只气鼓鼓的小兔子。
沈倦看着她这副样子,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忽然移开目光,拿起自己的课本:“算了,下课再讲,别耽误我背单词。”
整个上午,阮念都有些心神不宁。上课时总忍不住往沈倦那边瞟,看他转笔的样子,看他被老师点名时漫不经心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样子,甚至看他低头记笔记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午休时,林薇薇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念念,你今天老看沈倦干嘛?是不是被他昨天那招‘抢水杀’戳中少女心了?”
阮念被说中心事,慌忙摆手:“你别胡说!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会喝你喝过的水?普通同学会天天帮你改错题?”林薇薇挤眉弄眼,“我看沈倦对你有意思,不然干嘛总逗你?”
阮念的心猛地一跳,嘴上却硬着:“他就是觉得我好欺负。”
正说着,沈倦端着两个餐盘走过来,把其中一个放在阮念面前。餐盘里是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连米饭都盛得不多不少。
“看什么?”他在她对面坐下,挑眉,“不饿?”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阮念惊讶地抬头。
“昨天听见你跟林薇薇念叨了,”他扒了口饭,语气随意得像在说天气,“食堂阿姨今天手抖,排骨给得多,算你运气好。”
林薇薇在旁边冲阮念挤眼睛,用口型说“看吧”。阮念的脸颊又开始发烫,默默拿起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融融的。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女生们聚在树荫下跳皮筋,阮念没什么兴致,坐在花坛边翻着错题本。忽然有个篮球朝这边飞过来,她吓得闭上眼睛,预想中的撞击却没到来。
睁开眼,就见沈倦站在面前,单手抓着篮球,额角还挂着汗珠。
“发呆也不看路?”他把篮球往地上拍了拍,“被砸到怎么办?”
“我……”阮念刚想解释,就见他在她身边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和阳光的味道。
“晚上有晚自习,”他忽然说,“那道物理题再讲一遍给你听。”
阮念点头,心里偷偷泛起一丝甜。她低头翻到那页错题,忽然发现页边空白处多了个小小的涂鸦——一只叼着矿泉水瓶的兔子,旁边写着“笨兔子”三个字,字迹和沈倦的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瞬间加速,手指轻轻拂过那个涂鸦,抬头看向沈倦时,正撞见他看过来的目光,眼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
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像在替谁悄悄说着心事。阮念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在心里偷偷想:这个大坏蛋,其实也没那么坏嘛。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教室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翻书声。阮念刚把物理练习册摊开,沈倦就把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校服袖子蹭过她的胳膊。
“昨天那道题,”他屈起指节敲了敲她的练习册,“再做一遍我看看。”
阮念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余光瞥见他袖口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还带着点打篮球磨出的薄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笔尖在纸上划过,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沈倦没催,只是单手支着下巴看她写,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台灯的光晕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像停着两只振翅欲飞的蝶。
“这里,”等她写到一半,他忽然伸手过来,指尖点在一个力的方向标上,“摩擦力方向反了。物体往下滑,摩擦力应该阻碍运动,所以是向上的。”
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她写的箭头,带着点微凉的温度。阮念的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像她此刻乱了节拍的心跳。
“哦……”她小声应着,慌忙擦掉重写,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沈倦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却故意板着脸:“这么简单都记不住,上课干嘛去了?”
“我……”阮念想辩解,却想起上课时满脑子都是他坐在花坛边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闷闷地说,“我下次会记住的。”
“最好是这样,”他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不然下次篮球赛,别想我给你留前排位置。”
阮念猛地抬头:“你还会让我去看?”
“不然呢?”他挑眉,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总得有人给我捡矿泉水瓶吧。”
明明是句捉弄人的话,阮念却听得心里甜甜的,像含了颗水果糖。她低下头,飞快地把剩下的步骤写完,递给他看时,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沈倦接过练习册,扫了一眼就丢回来:“还行,不算太笨。”
话音刚落,前排的同学忽然转过来:“沈倦,刚才物理老师找你,好像说省队选拔的事。”
沈倦“嗯”了一声,起身时顺手揉了揉阮念的头发,把她的刘海揉得乱糟糟:“我去趟办公室,你自己先做题。”
他走后,阮念对着练习册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什么,从笔袋里抽出张粉色便签纸,飞快地写了行字,小心翼翼地夹进错题本里——
“沈倦打篮球的时候,一点都不凶。”
刚夹好,就见沈倦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张表格。他把表格往桌上一放,坐下时忽然说:“省队选拔定在下周末,到时候……”
话没说完,教室后排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不小心撞了沈倦的椅子,他往前一倾,手肘正好撞在阮念的错题本上。
本子“啪”地掉在地上,夹在里面的粉色便签纸飘了出来,正好落在沈倦的脚边。
阮念的脸瞬间白了。
沈倦弯腰捡起纸条,看清上面的字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把纸条捏在手里,抬头看向阮念,她正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像只受惊的小鹿。
“这是什么?”他晃了晃手里的纸条,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戏谑。
阮念的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没、没什么……你还给我。”
“不给,”他把纸条揣进兜里,嘴角扬着藏不住的笑,“这是我抓到的‘罪证’,得留着。”
“沈倦!”阮念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却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用气音抱怨,“你还给我嘛……”
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沈倦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掏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到她手里:“别皱眉头了,像只小老太太。”
橘子糖的酸甜味在指尖蔓延开,阮念捏着糖,忽然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其实……打比赛的时候,我挺想看见你在看台上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洒进来,落在阮念泛红的脸颊上。她捏着那颗糖,忽然觉得今晚的晚自习,好像比平时要甜得多。而沈倦揣在兜里的那张纸条,正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个被小心收藏的秘密。
晚自习结束时,阮念刚把错题本塞进书包,就听见林薇薇在门口喊她:“念念,等我一起走啊!”
她回头应了一声,转身时撞见沈倦正收拾东西,兜里露出半截粉色的纸条,正是下午被他收走的那张。阮念的心跳漏了半拍,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沈倦拿起书包往肩上一甩,径直朝门口走去。
“走了。”他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却没看她,声音听不出情绪。
阮念望着他的背影,手里的书包带子攥得发白。林薇薇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发什么呆呢?快走啦,听说今晚有流星。”
两人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沈倦站在路灯下,对面站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苏晴。苏晴手里拿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正仰着头跟沈倦说话,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只看见沈倦低头说了句什么,苏晴的脸颊瞬间红了,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转身跑开了。沈倦拿着盒子,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她的背影,才转身往校门口走。
阮念的脚步猛地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
路灯的光落在沈倦手里的盒子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她忽然想起上周班会,苏晴作为文艺委员收活动照片,特意多留了张沈倦打球的抓拍,被林薇薇打趣时,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原来……是这样啊。
“念念?你怎么了?”林薇薇拉了拉她的手,“快走啊,再晚就看不到流星了。”
阮念摇摇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看着沈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盒子被他攥得很紧,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回到家,阮念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桌上的错题本敞着,下午沈倦画的那只叼着矿泉水瓶的兔子,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她想起他抢她的水喝时的样子,想起他揉她头发时的温度,想起他说“打比赛时想看见你”时的语气……那些让她心跳加速的瞬间,难道都只是他随口的捉弄?
他对苏晴,好像从来没那么凶过。
第二天早读,阮念故意比平时晚了十分钟。走进教室时,沈倦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手里转着笔,见她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
“今天怎么这么晚?”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带着点不耐烦,“差点以为你被狗追了。”
换作平时,阮念肯定会气鼓鼓地反驳,可今天她只是低着头,把书包塞进桌肚,闷闷地说了句:“起晚了。”
沈倦的笔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舒服?”
“没有。”阮念翻开课本,刻意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倦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没再说话,只是转笔的动作慢了下来。
一整天,阮念都在刻意躲着他。他递过来的课堂笔记,她推回去说“自己记了”;午休时他端来的糖醋排骨,她摇头说“今天想吃青菜”;体育课他把篮球丢过来让她帮忙捡,她假装没看见,转身跟着林薇薇走了。
沈倦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一节自习课,他忽然把椅子往她这边一滑,压低声音问:“阮念,你跟我闹什么脾气?”
阮念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盯着练习册上的错题,声音冷得像冰:“我没有。”
“没有?”他嗤笑一声,伸手想去碰她的头发,却被她猛地躲开。
两人的动作惊动了周围的同学,几道目光投过来。阮念的脸颊发烫,却梗着脖子说:“你别碰我。”
沈倦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温度瞬间降了下去。他盯着她泛红的眼角,沉默了几秒,忽然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教室里静悄悄的,阮念低着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练习册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一想到他接过苏晴盒子时的样子,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晚自习时,沈倦没回来。
阮念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恐慌。她从笔袋里抽出张纸条,想写点什么,笔尖悬了半天,却只写下“沈倦是大坏蛋”五个字,字迹被眼泪晕得模糊不清。
放学时,林薇薇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犹豫了半天说:“念念,其实……昨天苏晴给沈倦的是球队集资的钱,她是财务委员,我正好路过听见了。”
阮念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就是球队买新队服的钱啊,”林薇薇挠挠头,“沈倦是队长,所以苏晴给他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后面的话,阮念没听清。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昨天看到的画面在眼前回放——苏晴把盒子递给他时,手里还拿着本记账册;沈倦接过盒子时,皱着眉说了句什么,看起来根本不像开心的样子。
原来……是她误会了。
她抓起书包就往校门口跑,夜风掀起她的校服裙摆,像只慌乱的蝴蝶。跑到巷口时,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沈倦正靠在路灯下,指尖夹着根没点燃的烟,侧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冷。
“沈倦!”阮念喘着气喊他。
他转过头,看见是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冰冷:“有事?”
阮念跑到他面前,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还在往下掉:“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沈倦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捏着烟的手指紧了紧,语气却依旧硬邦邦的:“误会什么?我跟谁怎么样,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有关系的!”阮念急得跺脚,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想你不理我……”
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炸开圈圈涟漪。沈倦的动作顿住了,看着她哭得抽噎的样子,眼底的冰冷慢慢融化,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笨蛋,”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哭什么?我又没怪你。”
阮念愣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尾的痣上,像颗温柔的星。
“下次再乱吃醋,”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带着点威胁,“我就把你错题本上的小纸条,全念给全班听。”
阮念的脸瞬间红了,慌忙捂住他的嘴:“你不许说!”
沈倦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夜风里都带着点甜意。他拉开她的手,从兜里掏出张纸条,递到她面前——是她昨天掉的那张,“沈倦打篮球的时候,一点都不凶”。
“其实,”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只在你面前,才不想那么凶。”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夏末的温柔。阮念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些藏在错题本里的小纸条,好像快要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