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寿乾蹲在门槛上，看着院里那棵枯死的老槐树发了会儿呆。
“发什么愣？”
苏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寿乾猛地回头，见她穿着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手里捏着根枯枝。
“过来。”
李寿乾起身时带倒了脚边的木凳，慌忙扶好，快步走到她面前。
“知道我要教你什么？”苏林道。
“练拳？”李寿乾小声问。他见过镇上武馆的教头打拳，扎着马步吼得震天响，拳头抡起来带风。可苏林总说那些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是练拳，但不是你想的那种。”苏林弯腰在青石板上划了个圈，“把脚踩进去，左脚在前，右脚外撇，膝盖别绷太直。”
李寿乾依言站进圈里，刚摆好姿势就被枯枝抽了下后腿弯：“塌腰，屁股别撅得像只偷米的鸡。”
李寿乾赶紧调整。
“这叫‘立桩’，”苏林绕着他走了半圈“别以为站着不动就轻松，能把这姿势稳住一个时辰，才算摸到门坎。”
李寿乾没吭声。他不怕累，他每天上山砍柴，一天走几十里山路也不觉得难，可这站桩不一样，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根本聚不到一处。
“记住这种感觉，”苏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让你硬撑，是要找到骨头缝里的那点劲儿”她戳了戳他的膝盖，“再松点，别跟谁欠了你钱似的。”
一天慢慢过去，李寿乾的后背已经被汗浸透，短褂贴在身上，又凉又黏。他偷眼瞅苏林，见她正蹲在门槛上削木头。
“快撑不住了？”她头也没抬地问。
“……还行。”李寿乾的声音有点发颤，双腿像灌了铅，膝盖抖得厉害。
“不行就直说，逞强是最蠢的。”苏林把削好的木片扔过来，李寿乾下意识伸手去接，身子一晃，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跪在了石板上，膝盖撞得生疼。
“起来。”苏林站起身，“歇一炷香，我来给你演示一遍。”
李寿乾坐到地上，看着苏林走到院心。她随手把小刀别在腰上，活动了下手腕。刚才还带着几分慵懒的姑娘，这会儿像是变了个人。
“看好了，”她淡淡说了句，双脚微分，与肩同宽，身子微微下沉。没有花哨的起势，甚至算不上好看，可李寿乾却莫名觉得呼吸一滞。
下一刻，苏林动了。
不是镇上教头那种大开大合的挥拳，她的动作很慢，慢到能看清每一根手指的蜷曲，每一寸肩膀的转动。右拳从腰间探出时，李寿乾听见“嗡”的一声，不是拳头带起的风声，倒像是远处闷雷滚过，震得他耳膜发麻。
拳头在胸前顿了半寸，随即弹出，指尖几乎要触到前方的空气。就是这看似缓慢的一拳，院角那只装着清水的木桶突然“咔嚓”一声裂了道缝，水顺着裂缝汩汩往外冒。
李寿乾猛地睁大眼睛。那木桶离苏林少说有三丈远，她的拳头根本没碰到，怎么会……
苏林没停，左拳跟上，一拳出去，院墙上的几株爬山虎突然簌簌发抖，叶片纷纷扬扬落下来。她的胳膊明明没动多少…怎么会？
“这一拳叫‘撼山’，”苏林道“不是真要你去撼山，是要你记住出拳时的那股‘意’，从脚底起，顺着骨头走，到拳锋时再吐出去，就像……”她右拳再次缓缓推出。
她的动作渐渐快起来，却依旧保持着节奏，慢时如静水，快时似奔雷。拳头掠过空中带起的风声越来越响，起初像春蚕啃叶，后来竟成了虎啸。
李寿乾终于明白林说的“花架子”是什么意思了。镇上教头的拳是给人看的，招式再花哨，也只是在原地打转。
最吓人的是最后一拳。苏林突然跃起，双脚一蹬，整个人腾空半尺，右拳由上至下劈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可李寿乾清楚地看见，她拳头落下的地方，那块磨得光滑的青石板竟裂开了蛛网般的细纹。
苏林站直身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看了眼那块裂开的石板，又瞥向目瞪口呆的李寿乾。
“看懂了？”
李寿乾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他刚才分明看到，苏林的拳头离石板还有寸许距离，那裂缝……是怎么来的？
“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苏林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捡起地上的枯枝扔给他，“那不是什么法术，是拳劲透了地。你现在练的立桩，就是要把这股劲练进骨子里。”她走到裂了缝的木桶边，踢了踢桶身，“下午去后山再砍棵树，重新箍一个。”
李寿乾这才回过神，慌忙点头。他看着苏林的背影，突然想起十天前她刚被送到这里时的样子，浑身是血，昏迷不醒，他还以为是位弱不禁风的小姐。谁能想到，这位看似娇弱的姑娘，一拳能劈开青石板。
“愣着干什么？”苏林回头瞪了他一眼，“再去站半个时辰，晚饭前要是还站不稳，今晚就别吃饭了。”
李寿乾赶紧捡起地上的枯枝，走到那个歪歪扭扭的圈里，再次摆出立桩的姿势。这次他不敢再硬撑，他想找到她说的那股“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劲儿”，刚才那震撼的一幕在眼前挥之不去——原来拳头还能这样打，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功夫。
一，二，三……他想，总有一天，自己也能打出那样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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