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月球标准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我走在D区维修通道里，靴子踩在金属格栅上，发出规律的哐当声。这是我连续第十七个独立值班夜，通道里的味道早就闻习惯了——一股臭氧混合金属锈蚀的味儿，有点像地球上老汽修厂的味道，只是更冷，更干。
红色的应急灯在头顶规律地闪烁，把影子拉得老长，又猛地缩回去。按照规定路线，我应该在十五分钟前就完成D区巡查，回到值班室喝杯热咖啡。但手里的检测仪突然叫了一声，屏幕上跳出一串异常读数。
"搞什么鬼。"我停住脚步，挠了挠后颈。这区域十年前就该完全废弃了，线路应该早就断电拆除，怎么可能有电磁波动？
检测仪显示0.3赫兹的规律性波动，很微弱，但稳定得不像话。我凑近墙壁上的线路接口，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额头，能听到里面传来极其细微的滋滋声。作为三代机械师，我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了——不是故障噪音，是设备正在运行的声音。
维修手册上明明白白写着D区废弃段已永久断电。要么是手册没更新，要么是有人瞒着基地在这偷偷用设备。不管哪种情况，都得上报。但在上报前，我得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在响。
我沿着通道往深处走，靴底敲在金属上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越往里走，空气越冷，通风扇的吱呀声变得断断续续。应急灯的嗡鸣频率有点不对劲，像是电压不稳。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舱门上的电子锁显示"永久关闭"。但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蓝光，伴随着刚才听到的滋滋声。我伸手摸了摸门体，金属表面竟然是温的——设备运行时才会发热。
"有意思。"我从工具腰带里掏出多功能螺丝刀，撬开了门边的控制面板。里面的线路果然有问题——标准月球联邦线路被剪断，接了几根颜色奇怪的光纤，接口处还用绝缘胶带缠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临时改装的活儿。
就在我用检测仪接触那些陌生光纤时，身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我猛地转身，手电光柱扫过空荡荡的通道，只有我的影子在墙壁上晃悠。也许是通风管的声音吧，这鬼地方到处都是老旧设备，整天响个不停。
但当我转回身，那扇"永久关闭"的中继站舱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条缝。
我咽了口唾沫，握住了腰间的电击警棍——虽然规定值班时不能携带武器，但维修部的老油条们都有自己的办法。门缝里透出的蓝光更亮了，滋滋声也变成了低沉的嗡鸣。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更浓的臭氧味扑面而来。中继站里的老旧设备竟然全都亮着，显示屏闪烁着雪花，服务器发出刺耳的启动噪音。这不对劲，这些设备至少二十年没人维护了，不可能还能启动。
我拿出个人终端，这玩意儿是我自己改装的，比基地发的标准货好用十倍。接驳到中继站主控台的接口时，终端屏幕突然爆红。
"未知协议接入。"系统警告跳了出来，"检测到非标准加密数据流，是否启动隔离程序？"
我皱了皱眉，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启动个屁的隔离。"这种老式中继站的防火墙，十年前我就能绕过。我启动自制的解码器，终端屏幕上代码飞速滚动。
"让我看看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解码器很快突破第一层防御，终端上出现了27个加密数据包，每个包都精确到毫秒的时间戳，最早的那个显示是公元2147年3月15日——比我出生都早了快一百年。
这些数据包的流量异常稳定，就像什么东西一直在监测记录着什么。加密算法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月球联邦标准库，这激起了我的好胜心。我切换到深度破解模式，终端开始发烫。
就在解码器即将突破第二层加密时，终端突然黑屏。
"搞什么？"我拍了拍屏幕，没反应。紧接着，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观测站。红色应急灯的闪烁频率骤然加快，刺得人眼睛生疼。
"警告！未经授权访问最高安全级数据！"终端不知怎么又亮了，屏幕上跳出一行猩红大字，"安全协议7-Ω启动，正在清除入侵痕迹..."
我靠！被反入侵了！
我赶紧想断开连接，但终端完全不受控制，屏幕上开始飞速滚动日志文件。通道两端突然传来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防爆门正在关闭！
"该死！"我拔下连接线，一个箭步冲到最近的维修管道口，掀开格栅钻了进去。刚躲好，就听到身后传来轰然巨响，防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透过管道缝隙，我看到中继站的主控台屏幕突然亮起，血红的大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第28次校准启动"
下面是一串跳动的数字：14:59:47
校准？什么校准需要用最高安全级加密？我屏住呼吸，看着那串不断减少的数字，心跳得像敲鼓。这绝对不是观测站的任何标准程序。
就在这时，我黑屏的个人终端突然自己亮了，而且不是普通的屏幕显示——它投射出一个全息影像，悬浮在管道里，正好对着我的脸。我下意识地想关掉它，手却不听使唤地僵在半空。
全息影像里出现的，是地球。
公元1945年，新墨西哥州沙漠，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影像快进，1969年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1983年第一台个人电脑诞生，2020年量子计算机原型机出现...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人类科技发展史的关键节点。
但接着画面变了。2049年，欧洲粒子物理研究所宣布突破光速壁垒理论，三天后，一场全球性的电磁风暴摧毁了所有电子设备，文明退回蒸汽时代。
"第一次校准，成功。"冰冷的机械音在管道里响起。
影像继续快进，2081年，南美统一联合体重新发现超光速理论，七天后，黄石火山突然喷发，全球进入火山灰冬天。
"第二次校准，成功。"
2113年，东亚联盟公开曲速引擎测试数据，十二小时后，一场不明原因的基因病毒席卷全球，90%人口死亡...
"第三次校准，成功。"
一个接一个，我看着人类文明一次次接近光速技术，又一次次被各种"天灾"打回原形。 asteroid撞击、超级海啸、未知病毒、地壳变动...二十七个循环，二十七个不同的毁灭方式，但结果都一样——文明重置。
"文明发展阈值监控：光速突破=文明重置。"全息影像上出现一行解释文字。"文明校准：防止空间技术滥用的必要措施。"
我感觉浑身冰冷，像掉进了月球南极的永久阴影区。这不可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那些历史画面太过真实，数据太过详实，不像是伪造的。
27次校准...我们现在是第28次。这意味着人类文明已经被重置了27次？那我们现在的历史是真的吗？还是说只是被篡改过的虚假记忆？
"Ω-7执行完毕。"每次毁灭场景后都有这么一行标注。Ω-7是什么？某种武器？某种自然控制装置？
警报声越来越近，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掌握了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秘密。必须把这些数据保存下来！我强忍着颤抖，启动了手腕上的生物芯片——这是维修部的老家伙们偷偷改装的，用来绕过基地的数据监控。
我把终端里残留的数据包转移到生物芯片，芯片瞬间变得滚烫，像要烧穿我的皮肤。我咬紧牙关，看着进度条一点点爬满。就在传输完成的瞬间，我的右手手掌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
"啊！"我痛得低呼出声，摊开手掌一看，吓得差点叫出来——我的掌心浮现出银白色的纹路，不是划伤，而是像电路一样的纹路，组成了一个复杂的齿轮结构。
这纹路...我猛地想起爷爷留给我的那块旧怀表。小时候我偷偷拆开过，里面的齿轮排列方式和我掌心的纹路一模一样！爷爷临终前说过什么来着？"林家子孙...总有一天要修理这个世界..."当时我以为只是老头胡言乱语。
就在这时，远处的广播突然中断了刺耳的警报声，变成了一阵诡异的静电噪音。几秒钟后，一个冰冷的合成音响起，清晰地传遍整个通道：
"权限验证通过...观察者身份已激活。"
我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手掌握拳遮住那些神秘纹路，心脏狂跳不止。观察者？什么观察者？是指我吗？
透过管道缝隙，我看到走廊尽头出现了晃动的手电筒光束，还有脚步声。安保人员来了。
主控台上的倒计时还在跳动：14:58:32
我深吸一口气，把身体往管道深处缩了缩。不管这"校准"是什么鬼东西，不管我手掌上的纹路是怎么回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因为看起来，我刚刚不小心捅穿了一个大到能把整个人类文明都吞掉的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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