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还在闪，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找到你了，密钥持有者"。掌心的银色棱柱突然变得滚烫，和维修舱门上的三环齿轮像是两块互相吸引的磁铁。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向那个标记。
金属接触的瞬间，一股电流顺着胳膊窜上后颈。不是普通的电流，带着熟悉的刺痛感，跟上次密钥钻进我手里时一模一样。舱门上的齿轮纹路突然亮了，蓝幽幽的光顺着缝隙爬出来，在地上投下旋转的影子，像个小型星系。
"操..."我低骂一声，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掌心和金属标记粘在了一起。银色棱柱上的纹路开始蠕动，和舱门的齿轮图案完美对接，严丝合缝得就像原本就是一体。血液在血管里哗哗作响，顺着某种看不见的通道流向舱门，那些蓝光突然变得更亮，在舱门表面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星图密码锁。
这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种加密方式。纵横交错的线条里藏着旋转的星云，不时有流星划过，留下短暂的轨迹。但奇怪的是，我看得懂。就像爷爷教我修老旧收音机时说的那样，只要找到正确的频道，杂音里自然会浮出旋律。我的眼睛自动追踪着流星的轨迹，脑子还没消化完，指尖已经在空中画出复杂的几何图形。
周围的金属碎片突然轻微晃动起来，应急灯开始规律地闪烁，红光蓝光交替照亮这片废墟。融合进度从45%慢慢往上爬，每解开一个星图节点，就往上跳0.1%。45.6%...45.7%...
"哐当——咔嚓——"
头顶传来金属被强行切割的刺耳声响，灰尘簌簌往下掉。不是很远，最多三十米。李默他们找到我了。
"快点..."我咬着牙加速破解，汗水滴在舱门上，瞬间被蒸发成白雾。密码锁解开三分之二时，星图突然变了，流星轨迹开始重叠，画面里闪过模糊的影像——巨大的蜥蜴在燃烧的森林里奔跑，白色的神庙沉入海底，戴着鸟嘴面具的人抬着棺材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这不是星图，是地球的历史！
"嗡——"
最后一个密码节点解开的瞬间，整个舱门突然蓝光爆闪，我被一股力量猛地往前吸。维修舱的舱门像花瓣一样展开，露出里面幽深的内部，一股比液氮还冷的白雾涌出来，带着淡淡的金属腥味。融合度跳到47%，掌心的棱柱传来满足似的轻颤。
没时间犹豫了。头顶的切割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机械猎犬特有的高频蜂鸣。我深吸一口气钻进舱门，里面比看起来宽敞，圆柱形的空间四周都在发光，像站在中空的光纤里。身后的舱门在我进去的瞬间自动合上，红光消失，整个空间被柔和的蓝光填满。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伸手触摸墙壁，手指刚碰到表面，蓝光就像水一样荡漾开波纹。空间突然开始旋转，不是物理上的转动，而是视觉上的扭曲，就像隔着装满水的玻璃杯看世界。我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双脚慢慢离开地面，悬浮在半空中。
右手的密钥突然剧烈发烫，融合进度条在我眼前凭空出现：48%。一行小字在进度条下面闪烁："基因序列匹配，开始记忆传输"。
"不！等等！"我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越来越模糊。外界的声音开始褪去，切割声、脚步声、李默的喊叫都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持续的嗡鸣，像无数人在同时低声说话。
"找到他了！就在这下面！"李默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电流杂音，"准备反物质切割器，三十秒内给我打开这个铁疙瘩！"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恢复知觉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里。脚下没有地面，四周没有边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色。远处有个蓝色的亮点，随着我的注视慢慢变大，最后变成一颗悬浮在黑暗中的星球——地球。那种熟悉的蓝白纹路，我在观测站的星图上看过无数次，绝对不会认错。
全息投影突然在我面前展开，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画面里闪过一个又一个文明的片段：没有高楼的城市漂浮在云层上，飞行器像银色的鱼群穿梭其间；月球表面矗立着环形建筑，一道光柱从建筑中心射向地球；海底深处有发光的管道网络，连接着巨大的球形装置...
每个画面都只持续几秒钟，然后突然被刺眼的白光吞噬。毁灭的方式各不相同——有时是地壳变动，大陆板块像拼图一样重新组合；有时是洪水，海水淹没所有陆地；有时是天空降下火雨，把一切烧成灰烬。但无一例外，每个文明在最辉煌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27次..."我喃喃自语，声音在虚空中回响，"那日志说的是真的...27次文明重启..."
画面突然停在其中一个文明上。这次看得很清楚——人类。不是现在的我们，而是穿着银白色制服的人，他们的建筑比现在的更先进，但面孔和我们毫无区别。最让我心脏骤停的是，他们制服的胸口都别着徽章——三环齿轮。
"文明进化锁钥，"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每次激活光速突破技术后自动触发校准程序。"
画面里出现激烈的战斗场景。不是人类对抗外星人，而是人类打人类。一方穿着银白色制服保护齿轮装置，另一方穿着黑色作战服进攻，他们的武器能轻易撕裂空间。我看到黑色作战服的人手臂上有熟悉的标记——奥米伽议会的徽记。
"第三次校准...是人类自己干的？"我感到一阵寒意。爷爷的笔记里提到过"校准之日"，我一直以为是自然灾害，或者某种外星干预。
战斗画面突然扭曲，变成我无比熟悉的场景——地球，中国南方，那个我住了十六年的老房子地下室。
"这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能穿过墙壁。地下室里亮着昏暗的灯泡，年轻二十岁的爷爷正趴在工作台上画图，旁边散落着扳手和线路板。墙上投影着复杂的结构图，中央是个球形装置，标注着"反物质调节器"。
"老林，坐标确认了吗？议会的人快来了。"一个穿着牛仔裤的男人走进来，脸上有道疤痕——我认得这张脸，是姜晚星钱包里那张老照片上的人，她失踪多年的父亲。
爷爷抬起头，我第一次看清他没戴老花镜的样子。他的眼睛和我一模一样，但眼神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锐利。"还差最后几个参数，"他指着屏幕，"如果能找到'钥匙'，我们就能关闭调节器。"
"可是预言说钥匙要五十年后才会出现。"姜叔叔递给爷爷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
爷爷接过茶杯，手指轻轻敲击杯壁："我等不到了。但我可以把'种子'留给合适的人。"他看向工作台角落的银色盒子，我的呼吸突然停止——那里面放着的，正是现在和我右手融合的银色棱柱。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被炸开。碎片四溅中，几只机械猎犬冲了进来，红色传感器扫过整个空间。爷爷一把将姜叔叔推开："快走！带着数据去找'灯塔'组织！"
"那你呢？"姜叔叔大喊。
爷爷拿起银色盒子，眼神决绝："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战斗场面混乱得像放慢镜头。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动作快得惊人，他改装的机械义肢能轻松挡开猎犬的锯齿。但对方人太多，穿着黑色作战服的改造人源源不断地冲进地下室。
我看到年幼的自己躲在通风管道里，吓得不敢出声。那是我五岁时的记忆，我一直以为只是噩梦——梦见机械狗闯进家里，梦见爷爷把我藏进管道，梦见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寻找...
爷爷且战且退，慢慢靠近通风管道。他的左臂已经被猎犬撕开，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但他脸上毫无痛苦，只是专注地看着管道口。在一个空隙，他突然扯开自己的衬衫，露出胸口——那里有一个和我掌心相同的齿轮标记，只是颜色暗淡，边缘模糊。
"用心听，机器会告诉你哪里坏了。"他对着通风管道轻声说，然后猛地将银色棱柱刺进自己胸口的标记。
融合的过程看起来痛苦万分。爷爷的身体剧烈颤抖，血管爆出体表，发出红光。那些红色纹路最后汇聚到他的手掌，形成一个完整的三环齿轮。他抓起身边的一个零件，在濒死的机械猎犬身上快速改造着什么。
"活下去..."爷爷抬头看向通风管道，目光似乎穿透了金属，直直看向成年的我，"记住齿轮共振..."
几只机械猎犬扑了上来。爷爷没有躲闪，只是启动了刚改装好的装置。刺眼的白光吞没了整个地下室，也吞没了他最后的笑容。
我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维修舱里充满了红色警报灯的光芒，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现实和记忆在我脑子里打架，爷爷最后被撕碎的画面反复闪现，和我童年的噩梦重叠在一起。
"操！操！操！"我一拳砸在舱壁上，金属发出沉闷的响声。原来密钥是爷爷给我的，在那场袭击中他把它注入了我的基因。原来我不是偶然被选中的移民，是奥米伽议会一直在找的"钥匙"。原来姜晚星...她父亲也卷入了这件事。
融合进度条跳到49%，但这次不是缓慢上升，而是剧烈波动，像是在抗拒什么。舱壁外传来持续的震动，还有反物质切割器特有的能量嗡鸣。
"林舟！10秒内出来投降！"李默的声音通过某种频率传进舱内，带着毫不掩饰的疯狂，"否则我炸平这里，让你和这史前垃圾一起变成宇宙尘埃！"
我靠在舱壁上滑坐到地上，右手的密钥烫得像要烧穿我的手掌。爷爷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响：用心听，机器会告诉你哪里坏了。
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不是刚才看到的画面，而是更深层的、属于爷爷的记忆碎片。他教我修收音机时的手势，他看月亮时的眼神，他临终前在通风管道外的口型...
"齿轮共振..."我低声重复，学着记忆里爷爷的样子，食指中指并拢，轻轻敲了三下太阳穴。
就在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整个维修舱突然安静下来。警报声消失了，红光变成柔和的蓝光。我脑子里涌入大量信息，像某个隐藏文件夹被突然打开——维修舱的结构图，操作流程，甚至它的名字：文明火种保存装置。
右手的密钥突然发出嗡鸣，融合进度条开始飙升：49.1...49.5...49.9...
50%！
一道电流击穿我的大脑，眼前的世界变成了流动的数据。维修舱的每个零件，每根线路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我看到控制台上的隐藏接口，看到能源核心的启动序列，看到那个被标记为"紧急协议"的红色按钮。
李默的声音还在外面发疯似的倒计时："...3...2..."
我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现在我的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爷爷的记忆碎片提供了坐标，维修舱的系统自动锁定目标。显示屏上弹出一个全息地图，蓝色的地球模型上，一个红点在太平洋深处闪烁——马里亚纳海沟。
"原来你在这里..."我轻声说，按下了启动按钮。
传送程序启动的瞬间，维修舱的舱门突然被暴力撕开。刺眼的白光射进来，李默那张带着烧伤疤痕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后是几只露出锯齿的机械猎犬。
"抓住他！"李默嘶吼着。
离我最近的那只猎犬猛地扑过来，合金锯齿已经张开，闪烁着寒光。我没有躲闪，只是看着它，就像看着多年未见的老熟人。
在猎犬的锯齿即将碰到我喉咙的前一秒，传送光柱包裹了我的身体。我最后看到的是李默惊愕的脸，和他那只机械义手伸向我的徒劳动作。
空间扭曲的感觉比意识剥离时更强烈，像是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高速旋转了十分钟。但我没有失去意识，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融合进度稳定在51%，密钥在我掌心轻轻震动，像是在庆祝逃脱。
我闭上眼睛，任由数据流冲刷大脑。27次重启的真相，爷爷牺牲的意义，姜家的秘密...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奥米伽议会，你们抹杀了27次文明。
这次，游戏规则该改改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