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船舱里的油灯把徐伊景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坐在铁笼旁的木箱上，声音很低。

“我潜入基地，是为了找南相原。”

“他是我未婚夫，他不见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基地。”

……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解剖台最里面，躯壳干得像块木头，皮肤贴在骨头上，眼睛睁着，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顿了顿，抓起身边的铁棍，指节捏得发白。

“仁博士就在旁边，手里拿着针管，里面是南相原的血。他说，既然找不到稳定的样本，不如试试近亲融合。”

……

郑毅铭没说话，南相原的血还有一半是他抽的。

铁笼里的小怪物似乎听懂了什么，发出声细碎的呜咽，小小的手抓住栏杆，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徐伊景，像在确认她不会走。

“生下来那天，她就是这样的。”

“我好几次想把她扔下去。她是怪物，是仁博士用南相原的血催出来的怪物，留着就是祸害。”

“可她抓着我的手指，那么小……”她低下头，肩膀轻轻抖了下，“我做不到。”

所以她把船当成牢笼，既困住孩子，也困住自己。每天出去找吃的，回来就坐在铁笼旁，看小怪物啃咬栏杆，看她用藕节似的手指笨拙地抓毯子，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她现在……只是还没长好。”李在尹的声音很轻。

“我们不也是特殊感染者吗？我们能控制住自己，她说不定也可以。养养看，也许……也许会变好的。”

哪怕这生命带着怪物的印记，也是条活生生的命。车贤秀立刻点头，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公寓里的姐姐。

“我也觉得可以试试。我们留下来，至少能帮着找吃的，也能看看……看看她有没有变好的可能。”

他看着铁笼里的小身影，想起自己刚变异时的迷茫，徐伊景抬起头，看着李在尹，又看看车贤秀，眼底的疲惫里终于透进点微光，她张了张嘴，想说没必要，可又说不出口了。

郑毅铭靠在舱门口，瞥了眼铁笼里的小怪物，又看了看李在尹认真的侧脸。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投着浅影，鼻尖微微翘着，明明前几天还在为被抛弃哭鼻子，此刻却像个小大人，认真地为另一个生命争取机会。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嘲讽。

“留就留，别到时候被这小东西咬断了手，哭着喊着要扔。”

话虽这么说，却没抬脚往外走，显然是默认了这个决定。李在尹听到他的话，没生气，反而弯了弯嘴角。

“不会的。”

车贤秀笑了，开始收拾船舱角落的杂物，想腾出块地方铺毯子。

……

末世依旧残酷，怪物还在嘶吼，但至少此刻，这艘漂泊的船，成了个暂时能容下的角落。

——

早上，李在尹尝试着喂养婴儿，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布条，正试图擦掉小怪物嘴角的血渍。

那是早上徐伊景留下的生鱼片，小家伙吃得满脸都是，黑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扒着栏杆，往她这边凑。

这小东西确实不像人类幼崽。不需要哄睡，不哭闹，饿了就发出“呜呜”的低鸣，给了吃的就埋头猛啃，连咀嚼都带着点野兽的生猛。

……

可奇怪的是，它对李在尹格外亲近，只要李在尹坐在笼边，就会把小脑袋贴在栏杆上，用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偶尔还会伸出小手，笨拙地想够她垂在笼边的长发。

“你看你，吃成小花猫了。”

或许是同为特殊感染者的缘故，她总能感觉到小家伙身上那股微弱的能量波动，和自己体内的光力有种奇异的共鸣，像隔着层薄冰的同类在打招呼。

她试着把指尖的白光放柔和些，贴近栏杆。小怪物立刻伸长脖子，用额头蹭着她的指尖，黑眼睛里的警惕慢慢褪去，只剩下纯粹的依赖。

原来怪物的亲近，也可以这样干净。

车贤秀第一个回来了，背上扛着只被处理干净的海鸟，脸上带着点疲惫却明亮的笑。

“在尹，我们回来了！”

徐伊景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半袋捡来的野果，裤腿还在滴水，显然是刚从礁石堆里爬回来。

她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铁笼里，看到小怪物正乖乖蹭着李在尹的指尖，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郑毅铭走在最后，手里甩着根带血的绳索，皮夹克上沾着海泥，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他一进舱就往角落的木箱上靠，骨刃唰地弹出，又唰地收回，显然是对这“带娃现场”极其不耐烦。

“麻烦死了。”

他嗤笑一声，视线扫过铁笼里的小怪物。

“这东西到底吃什么？总不能天天让我们去抓海鸟吧？”

“它能吃生肉，也能啃野果。”

李在尹抬起头，长发从肩头滑下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清亮的眼睛，语气软软的。

“刚才我喂它野莓，它也吃了。”

车贤秀已经把海鸟撕成小块，用树枝串着递到铁笼前。小怪物立刻兴奋起来，隔着栏杆扑过来，小小的手抓住肉块就往嘴里塞，吃得满脸是血。

徐伊景走过去，接过车贤秀手里的树枝，亲自喂它，动作生涩却轻柔。

“看看，多像个正常的家。有打猎的，有做饭的，还有个专门哄娃的。”

郑毅铭瞥了眼李在尹，阳光从船板缝隙钻进来，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

他心里暗骂一句“疯子”。

……比他还疯。

特殊感染者的命都悬在刀尖上，还管一只半人半怪的小东西？要不是看李在尹天天守在这铁笼边，他早就走人了——谁耐烦陪这群人玩过家家。

“郑毅铭，你要不要也试试喂它？”

车贤秀递过来一块野莓。

“它好像不怎么怕你了。”

“免了。我对喂奶没兴趣。”

话虽这么说，郑毅铭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在小怪物身上。那东西吃完肉，正抱着李在尹递过去的野莓啃，汁水沾在嘴角，像个偷吃的小贼，倒比刚见时顺眼了点。

李在尹看着郑毅铭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知道郑毅铭怕麻烦，虽然嘴上抱怨，也没离开。

“它好像……认识你了。”

李在尹轻声说，指了指铁笼里的小怪物，小家伙正歪着头，盯着郑毅铭，没了之前的警惕，反而像在好奇地打量。

郑毅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别过头看向窗外的海浪。

——

徐伊景喂完最后一块肉，看着李在尹和小怪物亲近的样子，眼底的疲惫里终于掺了点暖意。

她拿起块野果，自己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竟比独自在船上吃时多了点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