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到树梢时,排练室的木桌突然轻轻晃了下。不是风刮的,倒像有什么东西在桌下钻——陈浚铭的镜头往下扫,只见只圆滚滚的刺猬正用尖嘴拱桌腿,背上的刺沾着野菊瓣,黄澄澄的像披了件小花袄。
“它偷了我的谱子!”张函瑞突然发现桌角少了半张画满延长线的纸,刺猬背上果然别着片碎纸,被刺勾得晃晃悠悠。聂玮辰赶紧把芦苇笛凑到嘴边,吹了段最柔和的调子,刺猬竟停下动作,尖鼻子嗅了嗅,往杨博文的铁皮盒挪去,盒里野菊籽的清香正顺着缝隙往外飘。
杨博文打开盒盖,刺猬“嗖”地钻了进去,把干荷叶压得沙沙响。七个人围着看,只见它蜷成个刺球,把野菊籽裹在腹下,背上的碎纸被压出浅痕,倒像给谱子盖了层带刺的邮戳。“叫它‘刺谱’吧,”王浩用笔杆戳了戳刺球,“你看它带的碎纸,正好补上我没写完的韵脚。”
“刺谱”没走,就在排练室的墙角搭了窝。它总爱往乐器堆里钻:左奇函的吉他包成了它的小床,琴箱的震动能哄它睡觉;聂玮辰的石头鼓成了餐桌,石缝里总藏着它没吃完的野菊籽;最妙的是张桂源的搪瓷缸,它总蹲在缸边看“谱谱”游,刺猬的影子和鱼的影子在缸底叠在一起,像段会动的二重奏。
雨停后的第三天,“刺谱”突然叼着片玉米叶往溪边跑。七个人跟过去,发现溪对岸的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泥洞,洞口摆着七颗圆润的鹅卵石,像特意排好的音符。“是它的音乐厅吗?”官俊臣把叶哨凑到洞口吹,洞里竟传出“嗡嗡”的回声,混着刺猬的“啾啾”叫,像在和他们对唱。
左奇函试着把吉他放在槐树下弹,鹅卵石突然轻轻颤起来,石缝里的细沙漏下来,在地上堆出小小的三角,和聂玮辰石头鼓上的顿音符号一模一样。张函瑞掏出铅笔,顺着沙堆画延长线,线的尽头正好对着“刺谱”的泥洞:“原来它早给咱们搭了新舞台。”
那天的排练搬到了槐树下。刺猬蹲在最高的鹅卵石上,背上的野菊瓣被风吹得簌簌落,像在撒花;“谱谱”的搪瓷缸摆在石阵中央,红绳石子晃出的光,把鹅卵石都染成淡淡的粉;杨博文的铁皮盒敞在一旁,干荷叶被风掀起的角,正好合着左奇函的吉他节奏。
王浩念新写的词时,“刺谱”突然从石上跳下来,往他的草纸扑——原来纸上沾着点栗子壳的碎屑,是上次杨博文按印子时蹭的。刺猬用舌头舔着碎屑,尖刺在纸上划出细痕,竟把“雨”字的竖钩拉成道弯弯的延长线,比张函瑞画的还流畅。
“它在改词呢!”王浩笑得直拍大腿,赶紧把新句子念给刺猬听,“‘刺尖挑着月光谱,鱼鳍裁开雨丝词’,这样是不是更像它?”“刺谱”突然叼起他的铅笔,往泥洞跑,七个人跟过去,只见它用铅笔在洞壁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线尽头竟藏着颗沾着松脂的野菊籽,像个金色的句点。
陈浚铭的镜头里,刺猬的爪印和七个人的脚印在泥地上织成网,网眼里盛着月光,像无数个没装满的音符。左奇函突然发现,槐树叶的影子落在石阵上,随着月光移动,竟拼出段完整的旋律,和他们正在弹的调子分毫不差。
“是树在记谱。”林溪留下的芦苇笔突然从木盒里滚出来,笔尖还凝着点阳光色颜料,张函瑞捡起笔,顺着树影画下去,“你看这叶脉的走向,和聂玮辰的石纹谱线一模一样。”话音刚落,“刺谱”突然往树上爬,尖刺勾着槐树叶往下拽,叶片落在石阵里,像故意铺上的音符地毯。
夜里起了风,槐树叶的“沙沙”声混着刺猬的“啾啾”叫,从窗缝钻进排练室。左奇函的吉他突然自己响了声,像是被风拨动的——他起来看时,只见“刺谱”正用尖刺勾着琴弦晃,琴箱里的蒲公英绒毛飘出来,落在张函瑞的谱子上,把延长线盖得毛茸茸的。
“它在学弹琴呢。”杨博文把铁皮盒里的玉米叶哨子递过去,刺猬叼起最细的一支,往嘴里塞,哨子被刺扎出个小孔,吹出来的声里多了点气音,像带着笑的颤音。王浩赶紧往词本上画了个带刺的音符:“这下连刺猬的调都有字了。”
天快亮时,“刺谱”突然变得焦躁,在石阵和泥洞间来回跑。七个人跟着它往溪边看,只见晨雾里飘着个小小的木筏,筏上坐着只湿漉漉的小刺猬,背上的刺沾着河泥,像刚从上游漂来。“是它的伙伴!”官俊臣举着叶哨吹了段欢迎调,两只刺猬立刻凑到一起,用鼻尖互相蹭,尖刺碰出的轻响,像在交换秘密。
新来的刺猬更小,背上的刺还没长硬,总爱往“刺谱”怀里钻。七个人叫它“小谱”,杨博文特意在铁皮盒里垫了层软荷叶,让两只刺猬并排蜷在里面。张桂源发现,“小谱”总盯着搪瓷缸里的红绳石子看,看累了就趴在“谱谱”的影子上睡,鱼鳍扫过石子的响,正好成了它的催眠曲。
两只刺猬把泥洞扩成了双间,一间堆野菊籽,一间铺槐树叶。聂玮辰用断鼓槌在洞外搭了道小石桥,桥栏用鹅卵石砌的,每颗石头上都被“刺谱”的尖刺划出细痕,像刻着的音符。左奇函往石桥上撒了把松香粉,刺猬跑过石桥时,刺尖蹭出的“滋滋”声,混着吉他弦的颤音,竟格外和谐。
张函瑞的谱子画到了第五本,最后一页画着两只刺猬的影子,影子里藏着无数条延长线,有的往槐树上爬,有的往溪水里钻,有的往玉米地里伸。王浩在旁边写:“调子长了脚,跟着刺尖跑,跑到云里头,化成雨丝飘。”
那天下午,七个人坐在槐树下看两只刺猬玩。“刺谱”叼着芦苇笛跑,“小谱”在后面追,笛孔里漏出的风,吹得野菊瓣漫天飞。陈浚铭的镜头突然对准天空,只见云被风吹得变了形,像串巨大的音符在飘,音符的尾巴拖着长长的线,正好落在他们的石阵上——原来张函瑞画的延长线,早顺着刺猬的脚印、树的影子、云的轨迹,往天边长去了。
左奇函的吉他弹起新谱的尾声,两只刺猬突然停下追逐,蹲在石阵中央,背上的野菊瓣被震得轻轻跳。“谱谱”在搪瓷缸里转着圈,尾鳍拍打的水花溅在石头上,晕出的圈和刺猬的脚印重合在一起。王浩的词念着念着就唱出声,七个人的声音裹着风往远处飘,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翅膀扇动的声,正好合上那段没写完的延长线。
夕阳把石阵染成金红时,“刺谱”突然叼着片槐树叶往泥洞跑,“小谱”紧跟着钻了进去。七个人凑到洞口看,只见两只刺猬正用尖刺推着鹅卵石,把石阵摆成了新的形状——像个大大的笑脸,嘴角拖着道弯弯的线,一直连到溪边,连到玉米地,连到天边那朵像音符的云上。
张桂源突然指着搪瓷缸笑,缸底的红绳石子旁,不知何时多了片小小的槐树叶,是“刺谱”偷偷叼进去的。“谱谱”正用尾鳍推着树叶转,红绳随着水流晃,像在给这段新旋律系上蝴蝶结。他突然明白,有些声部从来不需要刻意寻找,它们会藏在刺猬的刺尖上、鱼的尾鳍里、树的影子中,等着被日子的风一吹,就长出新的调子,在岁月里慢慢晃,慢慢长。
排练室的灯亮起来时,两只刺猬已经睡熟了,蜷缩在铁皮盒里,背上的野菊瓣沾着月光,像撒了把碎星星。张函瑞在窗上画了道新的延长线,从刺猬的窝一直画到月亮,线旁标着两个带刺的小音符。左奇函的吉他轻轻响着,和弦里混着刺猬的呼吸声、“谱谱”的吐泡声、还有远处溪水的流淌声,像段永远不会结束的前奏。
他们知道,这段故事还长着呢。就像刺猬会繁衍,小鱼会长大,槐树会落叶又发芽,那些藏在石阵里、泥洞里、谱子上的调子,会跟着两只刺猬的脚印,往更深的土里钻,往更高的天上长,长出带刺的温柔,长出会游的旋律,长出能结果的音符,在每个平凡的清晨和黄昏,悄悄发着光,慢慢酿成永恒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