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的嘶吼已从疯狂的鞭笞转为一种低沉、连绵的呜咽,仿佛天地间的巨兽终于耗尽了狂怒,只余疲惫的喘息。檐角的滴水声变得清晰、单调,敲打着庭院里积水的石面。林府深处,除了风雨,万籁俱寂。
那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痕,再次出现在林尚书卧房紧闭的楠木门外。她已在此蛰伏多时,湿透的夜行衣紧贴肌肤,汲取着体温,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凝立如石,唯有面具眼孔后那双锐利的眸子,穿透黑暗,捕捉着门缝下最后一丝光线的熄灭——林尚书,终于就寝了。
时机已至。她动作轻如鬼魅,自腰间取出一支细长的铜管,管身冰凉。无声无息地,她将尖端插入门缝深处。指尖微动,一缕极淡、几乎无色的轻烟,便被她口中呼出的细微气息缓缓推送入内。烟丝在死寂的卧房中弥漫、沉降,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腥,融入原本的墨香与熏香之中。时间在雨滴声中缓慢流淌,直到门内传来一声沉重、绵长、再无意识的鼾声——成了。
她收起铜管,指尖多了一枚薄如柳叶的钢片。插入锁孔,手腕几不可察地轻颤、试探,只听得锁芯内部传来一声细微到极致的“咔哒”轻响。她推门而入,身形滑入,反手无声地将门掩上。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微弱闪电,短暂地映亮室内奢华的轮廓:紫檀木的巨大书案、满壁的书架、博古架上隐约的瓷瓶玉器。
她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明确,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书案。面具后的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扫视。
她的手拂过书案侧面一处雕花,指腹在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按压、旋转。一声机括轻响,一块面板无声滑开,露出内里隐藏的夹层。
夹层内,并非金银,只有几卷用特制丝线捆扎的卷轴。她迅速抽出,解开丝线,她看到了卷首的密印和几行字句——正是她要找的东西:通敌的密信草稿、受贿的账目清单,字字句句皆是死罪铁证!她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将卷轴贴身藏入夜行衣内层一个防水的夹袋中。冰冷的卷轴紧贴着温热的肌肤,带来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实感。她仔细检查夹层内部,确认再无遗漏。然后,将面板严丝合缝地推回原位,指尖拂过,抹去所有触碰的痕迹。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位置分毫不差。整个搜证过程,快、准、静,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证据已得,任务完成了一半。她缓缓转身,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具毫无知觉的庞大躯体上。林尚书鼾声沉重,肥硕的脸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泛着油汗,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所觉。
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她反手从后腰的皮鞘中拔出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匕。匕首通体乌黑,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唯有刃口在闪电掠过时,划出一道令人心悸的、近乎幽蓝的冷冽寒芒。靠近刀格处的乌黑刃身上,深深地镌刻着一个殷红如血的篆体小字——“烬”。这字在暗色中如同沉睡的烙印,但在寒光映照下,却骤然苏醒,散发出一种不祥而致命的威压,仿佛宣告着来自“劫烬”的最终审判。
她一步上前,厚软的波斯地毯吸收了所有足音。俯身,左手如铁钳般闪电般捂住林尚书的嘴鼻,右手紧握匕首,将全身的力量、速度与那焚尽一切的意志,尽数灌注于刀尖!
刺!
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余下一道撕裂空气的、几乎无声的锐响。
“噗嗤——!”
一声极其沉闷的、利物穿透皮肉、脂肪与肋骨的钝响,在死寂的书房里异常清晰,瞬间又被窗外一声滚滚而来的炸雷轰鸣所掩盖。刻着“烬”字的匕首,带着无匹的决绝,深深没入林尚书左胸心脏的位置,直至没柄!刀格上冰冷的金属,甚至撞击到了胸骨,发出轻微的“喀”声,紧贴着华贵的锦缎常服。
那肥硕的身躯猛地剧烈一颤!心脏被瞬间刺穿的剧痛的刺激下,林尚书的双眼骤然圆睁!浑浊的眼球因极致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而暴凸,瞳孔疯狂地放大、涣散。他残存的意识捕捉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上方那张冰冷、湿透、毫无表情的面具,以及……以及深深嵌入自己胸膛、仅余刀柄在外的那柄乌黑匕首!那个血红的“烬”字,如同地狱的烙印,清晰地刻印在他急速消逝的视野中,成为了他意识沉入永恒黑暗前最后的、也是最深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