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奇函是被一阵猝不及防的失重感惊醒的。
前一晚怀抱的温软触感和脸颊上残留的、如同幻觉般的羽毛轻吻,被冰冷坚硬的地板瞬间撞得粉碎。他闷哼一声,尾椎骨传来清晰的钝痛,整个人狼狈地摔坐在杨博文床边光洁的地板上,怀里还下意识地紧搂着那个鹅绒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像一柄利刃劈开昏暗,刺得他下意识眯起眼。
床上,杨博文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面朝着他这边。一条修长笔直的腿还保持着蹬出的姿势,悬在床沿。他裹在柔软的薄被里,睡颜依旧沉静,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呼吸均匀悠长,仿佛刚才那精准又无情的一脚,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防卫动作。
左奇函坐在地上,懵了几秒。尾椎的痛感还在蔓延,但更清晰的是心底骤然涌上来的、毫无防备的失落。昨夜小心翼翼环抱的珍视,月光下那个轻如鸿毛的吻,此刻都成了某种可笑的一厢情愿。他盯着杨博文毫无所觉的睡脸,那股熟悉的烦躁感又隐隐冒头,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他默默站起身,把枕头随手扔回床上,动作带着点无声的赌气。没再看床上的人一眼,他揉着隐隐作痛的腰,一言不发地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房间里尚存的暖意和那点失落。
训练室的空气在上午十点准时绷紧。巨大的曲面屏环绕着中央的几张电竞椅,键盘的敲击声清脆密集,如同骤雨敲打芭蕉。张函瑞(辅助)和张桂源(射手)坐在下路区域,配合默契地压线;左奇函(打野)操控着英雄在野区快速穿梭;陈奕恒(对抗路)在上路稳健抗压;杨博文(中单)则在中路与对手激烈博弈,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里他的法师每一次精准的技能释放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下波龙团,控视野,准备接。” 左奇函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沉稳清晰。
杨博文清完一波兵线,目光扫过小地图,敌方射手和辅助的走位有些激进。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成型。
“桂源,”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你跟我,双C联动,直接绕后切他们后排!函瑞保一下奇函瑞拿龙就行。”
张桂源的射手动作明显一顿,耳机里传来他略带迟疑的声音:“啊?双C一起走?那正面……”
“听我的!”杨博文的语气斩钉截铁,屏幕上他的法师已经开始向侧翼河道移动,“他们没视野!机会!”
“不行!”左奇函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毫无预兆地切断了杨博文的话头。他操控着打野,一个技能逼退对手,视线却锐利地钉在杨博文试图绕后的角色身上,“正面少两个C位,龙坑压力太大,我拿龙有风险。杨博文,你回中路清线,守住位置!桂源,你按原计划跟函瑞配合,别乱动!”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反驳。
杨博文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屏幕上他操控的英雄停在河道草丛边缘,像一尊被按了暂停键的雕塑。他猛地转过头,隔着两台电脑的间隙,视线直直撞上左奇函看过来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惯常的强势,有对战局的冷静判断,但唯独没有一丝对他提议的考虑。
“左奇函,”杨博文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绷紧的弓弦,带着清晰的怒意,“我有我的判断!双C绕后能打他们措手不及,直接瓦解团战!正面有你和奕恒顶住,拿龙根本不是问题!”
“你的判断?”左奇函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带着审视的冷光,“训练赛是让你练配合,不是让你玩个人英雄主义!服从指挥,懂吗?” 他刻意加重了“服从”两个字,像两记重锤敲在杨博文心上。
训练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游戏里技能的音效和背景音乐在回荡。张桂源和张函瑞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陈奕恒也停下操作,眉头微皱。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委屈,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杨博文的五脏六腑,勒得他几乎窒息。个人英雄主义?他只是想抓住转瞬即逝的战机!左奇函那居高临下的态度,那彻底否定他价值的眼神,将他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浇灭。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屏幕上的倒计时无情跳动。
“好,”杨博文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左奇函一眼,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操控着自己的法师英雄,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地、僵硬地退回了中路防御塔下,开始清理一波微不足道的小兵。他的动作失去了之前的灵性和锐气,只剩下机械的执行。他放弃了那个绕后的位置,也放弃了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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