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在敞开的宿舍门口疯狂倒灌。
五条悟抱着昏迷的伏黑惠,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站在风雪与室内的交界处。
他苍蓝色的眼瞳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纯粹的冰冷。那目光落在林夏身上,让她感觉自己像被钉在冰原上的标本,连血液都要凝固。
反转术式的光芒在伏黑惠身上持续流转,暂时压制了他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但他灰败的脸色和微弱的气息,依旧昭示着情况的危急。
五条悟终于动了。他没有再看林夏一眼,抱着伏黑惠,转身,一步踏入门外呼啸的风雪中。
白色的制服衣摆被狂风卷起,如同死神的羽翼。他没有关门,敞开的门洞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灌入的寒风和雪花瞬间将房间内残留的暖意吞噬殆尽,也彻底卷走了林夏最后一丝侥幸。
他……就这样走了?没有当场把她这个“罪魁祸首”祓除?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茫然和冰冷。
林夏瘫坐在冰冷的墙角,脸颊上沾染的伏黑惠的鲜血已经开始凝固,带来粘腻的触感和刺鼻的铁锈味。
心口的契约纹章依旧在皮肤下隐隐蠕动,散发着阴冷的宿傩咒力,袖中的旧耳钉也持续传来灼热的刺痛。
【看到了吗?小老鼠。】
宿傩那如同毒蛇般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慵懒,再次于她脑海深处响起。
【这就是代价。守护?多么可笑又脆弱的承诺。】
【你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愚蠢的‘尝试’,都会成为刺向他心脏的毒刃。】
【想要他活着?那就离他远点。离所有你在乎的、在乎你的人……都远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恶魔的低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夏千疮百孔的心。
她死死地抱住膝盖,指甲深深掐入手臂的皮肉,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抵御灵魂深处那灭顶的绝望和悔恨。是她……都是因为她!伏黑惠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她没有签订那个该死的契约……如果她没有试图靠近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呼啸的风雪声中,传来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
林夏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抬头。
钉崎野蔷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橘色的短发上沾着雪花。她扛着她标志性的大铁锤,脸上惯常的爽朗被凝重取代。
她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被撞坏的门,地上的血迹,蜷缩在墙角、浑身狼狈、眼神空洞如同破碎人偶的林夏。
钉崎的眉头狠狠拧起,但她没有多问一句。她大步走进来,风雪随着她的动作灌入。
她径直走到林夏面前,蹲下身,动作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厚实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浑身冰冷的林夏身上。
温暖瞬间包裹了林夏冻僵的身体,带着钉崎身上特有的、阳光般的皂角气息。
“能动吗?”
钉崎的声音简洁有力,没有安慰,没有询问,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能动就站起来。五条老师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五条悟?林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要见她?是审判的时候到了吗?
钉崎没有给她犹豫和恐惧的时间,直接伸手,半搀半拽地将林夏从冰冷的地板上拉了起来。
“走。”
林夏像个提线木偶,被钉崎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门外肆虐的风雪中。
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带来刺痛的清醒。高专的建筑在漫天风雪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钉崎沉默地引路,方向却不是校医院,而是朝着教师宿舍区域深处走去。
最终,她们停在一栋独立的小楼前。
灯火通明,与外面呼啸的风雪形成鲜明对比。
钉崎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五条悟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一股暖意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这里似乎是五条悟的私人领域,宽敞的客厅布置简洁,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白茫茫的雪幕。
伏黑惠并不在这里,显然已经被送往更专业的医疗处。
而五条悟,就背对着她们,站在落地窗前。
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色高专制服,但脸上的墨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在双眼位置、渗着点点刺目暗红的纯白色绷带。
银白的发丝有几缕凌乱地垂落在绷带边缘,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教师,而像一柄出鞘的、染血的利刃,散发着冰冷而压抑的肃杀之气。
林夏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墨镜换成了染血的绷带……是因为伏黑惠的伤吗?他动用了更强的力量?还是……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钉崎将林夏轻轻推进门内,自己则沉默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声,也仿佛隔绝了林夏最后一丝逃生的可能。
房间内只剩下她和那个背对着她、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男人。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以及林夏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五条悟缓缓转过身。
即使隔着厚厚的绷带,林夏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冰冷刺骨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穿透绷带,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一种被更高维度的猎食者锁定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客厅中央一张孤零零的椅子。
动作简洁,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林夏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僵硬地、一步一步挪到那张椅子前,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缓缓坐下。
冰冷的木椅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五条悟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踏在林夏紧绷的神经上。
他停在林夏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染血的绷带遮住了他的眼睛,却让他下颌的线条显得更加冷硬锋利。
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危险的气息,此刻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然后,他微微俯身。
林夏能感觉到他靠近时带起的微弱气流,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冰雪般的凛冽气息。
她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那染血的绷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
五条悟没有碰她。他只是用那被绷带覆盖的“视线”,居高临下地、一寸寸地扫过她狼狈的身体——凌乱的头发,苍白脸颊上干涸的血迹,被划破的睡衣领口下,那道在心口皮肤上若隐若现、散发着宿傩咒力的契约纹章。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终于,五条悟开口了。他的声音透过绷带传来,低沉、平缓,没有丝毫起伏,却比窗外的风雪更加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林夏的心上:
“从现在开始,直到我弄清楚你身上这堆烂摊子,或者……”他顿了顿,绷带下似乎溢出一丝极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彻底失去价值为止。”
“你,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