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TD实验

灯光昏暗的实验室里面，桌台上井然有序地摆满了各司其职的化学试剂，与它们的背后以一面银行标准玻璃相隔离的是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铁笼子，笼子里面装着满是实验要用到的的对象—小白鼠。

也许是为了对照实验，每一只小白鼠所处的生活环境皆不相同，根本找不到两只生活在同一一样的环境当中。而同样放眼望去，在单一变量的硬性要求下，也没有办法匹配上生活环境完全不同的两只实验对象。

它们都在自己的笼子里面觅食、安睡或是摆弄着轮车以求寻乐。笼子里的灯管照射出来了温暖的灯光，在这种类似于日落夕阳地照耀下，可以显现出生命的活力。可是，日暮黄可能黯淡了白色的皮毛，但是青蓝色的饮用水却显得愈发明显。这种如同蓝色宝石那样纯粹的液体和生命之源掺杂在了一起。虽然这群小家伙在口感上感觉和平时相比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实际上，一种不存在于老鼠身体内的特殊细胞早就已经被它们摄入到了身体里面，可能在消化系统的其中一个步骤当中冲入并且彻底散布到了整个身体里面，不断地分裂进化，顶替了老细胞应有的位置和职务。生于安乐，死于忧患，正在嬉戏玩闹的小家伙们浑然不知危险的即将来临。

“十六号。”隔着玻璃也能从房间里听到传来的这句话，他取下了它们其中一个最活泼的小白鼠，上面的标签完美了对应了他所说的数字。身穿三层洁白化学实验服，脸上也带着三层口罩，为了防止干扰实验和预防突发事故，就连护目镜和蓝色一次性塑料帽子也被用上了，取下笼子的手也带上了两层手套，从远处看，看着这个侧着身子的人，根本看不到他暴露出一丁点裸露的皮肤。

在原本就应该寂静无人的实验室里面，无声且孤独的他显得这里更加诡异和离奇。他拿起放在实验记录表上的黑色签字笔记录了下来目前出现的任何情况，因为手上戴着手套，所以他握笔和写下记录的时候用下了很大的力气，这些龙飞凤舞的字体也许也是为了对应职业要求和节省时间，但被多次专业解读之后，内容也就浮现出了水面：十六号已经服用2gTD实验产品3天，完美符合实验要求，可以进行实验。

小白鼠的笼子被他放在了桌子上，打开门之后，活泼的小白鼠对门外这个陌生的世界十分好奇和害怕，刚想迈出第一步走出去的时候，一只无情的大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迅速地扑了过来。在眼睛看见之前，身上的其他器官早已发出了报警，可惜这一切简直就是徒劳，小白鼠立刻就被抓住了，它在那只戴了手套的手上拼命挣扎但是丝毫没有作用。

被拿出笼子的小白鼠，也感觉到了事情的奇怪，明明昨天还活蹦乱跳、戏耍这个坏蛋好长时间的它，为什么今天就立刻乖乖就范了？仔细想想前天它的英勇事迹，噫，怎么想不起来了，它虽然记得自己也有其他本领可以逃脱这个大牢，但是为什么这些得心应手的本事怎么用现在已经丢得一干二净了。

离开笼子之后的小白鼠看着外面的世界，恐惧逐渐占上了心头，它立刻觉得外面的世界比它所认知的空间大得多，面对未知的一切充满了抵抗情绪的它被强塞到了另一个。这个笼子比之前大一点，是一个玻璃包围封闭的笼子。

雾气出现在了那个男人的护目镜上，他的眼眶立刻湿润了起来，这一刻他瞬间生起了怜悯之心，他的报告单上都记录下来了死在他实验上成千上万的实验对象。

很显然的，属于它们的实验结果无疑都是失败，而迎接它们的命运毫不意外的就是死亡。在这当中，有几档也有再不断的重复实验。到了现在这个时刻，男人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垒垒白骨堆积起来的阶梯助他看见了夕阳的余晖，目前，就差这最后一步，临危一脚他就可以触摸到最后的结果了，但一步之差，抵于泰山之巅之时也能预料到结局，他认为自己没有可能成功了，幸运女神这次不会再站到他这一边了。

可是，为了避免那实验中必会存在的误差，他又不得不继续实验下去，多个相同的实验之后，他才可以拿出最无与伦比的证据推理出较为正确的结论来帮助后人少走弯路。他下定了决心，决定当最后一次死神，小白鼠被他死死地锁在了玻璃箱里面。

他当然是一个刽子手，但是，他潜心研究的TD实验是为了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很对不起也很不幸运。小白鼠可能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周围环境有些不妙，立刻四处奔走了起来，它的利爪根本对玻璃造成不了一丝的刻痕，只能留下烦躁的尖锐摩擦音在空气中停留，穿着防护服的男人面对这个幼小的生命而选择不再正视它。他不知道按下按钮和闭上眼睛哪个在前，但是这两件事他都做了。

暗黑的玻璃箱当中，空气一点点被抽走，小白鼠拼命挣扎的样子他不想看见，但是，还是那个理由强逼着他睁开眼睛，最后，凄惨的哀鸣声和尖锐的噪音交杂着之前利爪划过玻璃的声音，一首令人内心不安的绝美死亡之歌成为了它的死前遗唱。他原本想和它们寻找灯塔，却彻底在那边遗忘海域里面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和方向。

看向手中的计时表，他终于看清楚了，没有奇迹的发生，这个实验失败了，他立刻停住了装置，没有勇气去看笼子，去面对这一切，要是不再停下来，玻璃箱的四壁上定是血肉模糊。这一切都结束了，他的实验失败了，天使没有再庇护他。

他十分憔悴地再报告上写下了一排字：TD实验产品可以使实验对象出现智力衰退、行动不便等多重副作用，不联系对人类使用，该实验失败。为避免残余品可能有威胁人类健康发展的影响，所有产品申请被销毁。让他自己来证明自己的实验是错误的，最终，他像一个小丑似的推翻了自己坚信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观点，签下了他的名字：秦梓叶。写完的同时他又想到，再也不用这样了，再也没有一个无辜的生命会死在这项实验上了。可惜，他自己都没有憋住，又似苦笑又似嘲笑地表示着对自己刚才行为的不屑。

米黄色的手帕包裹着了十六号的尸体，这已经是秦梓叶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走出了实验室之后，后院是一望无际的花圃。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秦梓叶失魂落魄地走到了玫瑰花田下，旁边还有月季、牡丹、郁金香。

玫瑰花下埋葬了十六号的遗体，带刺的玫瑰扎到了秦梓叶的手，感谢了这次意外，把他从悲痛的浮想联翩中拉了出来。他呆呆地等了许久，才缓慢地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把手伸了回来。好在隔着手套，他的手没有大事，只是留下了一个小孔。

泛起的白雾再次呈现到了护目镜上，离开实验室，实验被宣告彻底结束之后，这些东西就有些显得累赘了，他只好把它们一一从身上褪去。

七、八粒蓝青色的药片安然地躺在培养皿里面，换完衣服的秦梓叶瘫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一粒药，把它放在了自己额头的正上方，仰视，参观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带手套来拿这些TD实验成品药，他看着这些药，不禁深深地陷入了回忆，想起了这些药刚被研发出来时候的满脸欢心，当然，为了它四处奔波的记忆也在大脑中浮现了出来。所有的记忆都像电影一样在大脑中飞驰而过，根本抓不住。

一声轻响打破了这沉寂的环境，秦梓叶立刻拿出了放在柜子里面的手机，看到有一个人给他发消息，虽然只是文字但是还能看到真挚亲切的感情：你还好吗？从这短短的四个字，秦梓叶就可以感受到莫大的鼓励，瞬间失败的落寞在他的身上已经消散了一半。

看到这句话以后的秦梓叶会心一笑，点开手机以后，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手在九宫格键盘上盘旋了许久，思虑过三之后还是发了一条只有六个字的短信“对不起，失败了。”秦梓叶已经做好了被人痛骂一番的准备，是他强行拉上两个大企业为自己的实验经营投资的，现在失败了，这都是他的错。他希望对方可以讥讽地嘲笑他甚至骂他，无论什么内容，他都会接受的。

柜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盒子，秦梓叶立刻拿了出来，打开盒子，多棱透明的钻石投出的光在他的眼睛中浮现了出来，他望着这枚戒指不禁深深地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他出身在华夏东北的大家族秦家里面，他还有一个哥哥，两个人在童年的几年间很少见面。后来，他的父母因为飞机失事逝世了，孤独的他每天脑子里都会涌出一大串数字和字母，把它们写在墙上，当时的他也是学识尚浅，亲手写下这些内容的他也是墙上的内容半知不解，但是家里的人看到数字之后也看到了另一种希望，那些都是物理公式和化学反应式。

从小就展现出惊人天赋的他被送到了刘家产业覆盖的华夏科学院—华夏最高规模的科技学院里面进修。那时，沉默寡言的他成为了一群混日子富二代眼中的取乐对象，但是他依然一味地不语。但那个时候，他寄住在刘家，刘家有两个和他年龄相似的小公主。算上去，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在他的印象里，大点的那个姐姐在他面前总是装出一副很要强的表情，实际上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另一个小妹妹总是跟在他的后面，光凭借她眉宇和眼神之间微小的表情转换，就能知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不用藏也藏不住。

直到到了大学，来到了全国最高规模的综合学院里面研读，除了两个刘家的妹妹陪他，还有许多新的朋友，每个人都像是从天堂堕落到人间的天使，温暖感动了对方，和他们在一起，秦梓叶少了高冷，多了热情，少了神秘，多了热心。想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门口已经有他记忆中的一个朋友赶来安慰他了，而这个朋友的这次到来，也是接受了另一个好朋友的委托。

有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从实验室门口那里走了过来，他把手放在了秦梓叶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秦梓叶早已知道了他的到来和前来的原因，原本就心情郁闷的他这个时候就不应该再受到任何人的打扰，但是，秦梓叶却抬起了低沉的头，两个人四目相对看向对方。

随后，实验室里面再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仅仅凭借眼神交流的两个人，不需要言语，秦梓叶就可以得到安慰，也可以回复对方感谢。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这里的东道主秦梓叶，他站了起来，用另一只手以同样的方式回复了这个男人，孤言寡语，许久没有说话的他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吐出的五个字尽是悲凉“谢谢你，顾离。”说完，他抬起了头，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他不想在朋友面前流下眼泪，同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有些黄绿色的溶液被滴到了另一只蒸发皿上的白色固体上，突然，发出了一声声的尖锐爆鸣声，顾离拿起了桌子上那些最基础的化学试剂，配着初中就已经手拿把掐的实验来打发时间。他一边观察着自己的成果，一边打趣地说着“在我得知你失败之后，刚想赶来安慰你，但是，有人来找我，顺便，也把她那一份给表达一下。”

听到这里，秦梓叶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他彻底瘫坐在了座椅上，痴痴地望着天空，悠闲地转起了椅子，看似悠闲实则烦恼，看似轻松实则痛苦。想不下去，无法抉择的他对着顾离说道“顾离呀，我是不是很失败？”

“事业上，我简直就是一个小丑，亲手证明了自己的观点是多么荒唐；感情上，我算是另类的脚踩两支船吧！”顾离打死都没有想到秦梓叶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立刻放下了手上的那些玩具，半蹲下来继续鼓励秦梓叶“你说是自己是失败者，你才二十五岁就已经是在华夏科研院有私人专属实验项目的人，担任秦家、刘家开展的科技领域开拓项目的总负责人和首席科学家，也是目前华夏最年轻的亚洲级科学大拿。”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娓娓道来了那些更痛苦的往事“再说，我们不都是失败者吗？徐巍是寒门子弟，纤宇是人人口中的赘婿之后，梵筠的过去也令不少人诟病。”说到这里，他的双手也紧紧地攥了起来，声音也发起抖来“那我呢，我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家道中落的家族后人，而我的爱……。”还没有说完，秦梓叶就从座椅上弹了出去，抱住了在一旁已经颤抖的顾离，满是歉意地说“对不起，引起了你的伤心往事。”

看了看针表，秦梓叶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走了。”看到了顾离仍然有些担忧的表情，他自豪地说道“如果我被这么一点挫折打倒，我就不是你认识的秦梓叶了。”

实验室的寂寞和凄凉可能只有秦梓叶知道，而秦梓叶的孤独寂寞却没有人知晓。他苦笑着自言自语：耍什么帅呀。再次拿起戒指盒之后，看了许久，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到底属于谁呢？我的未来到底是什么呢？”他把戒指盒放在桌子上。

突然，碎裂的声音传来，秦梓叶低头一看，发现培养皿不小心被他打掉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办公室，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如同刚才刚才这培养皿一般，一种碎裂感传播全身，一股剧痛在身上徘徊。

但他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并且做出了行动，弯腰捡起来地上的TD实验成品药，手上的这些小药品曾经被秦梓叶视为最珍贵的宝贝，比生命还重要的物品，可是现在，它们变得不再神圣了。这一刻的秦梓叶也是铁石心肠，每一个人在做了一件人生中的大事之后，都会留下一些念想，但是现在秦梓叶却想让这件事彻底死在自己的记忆当中，他看向一旁的高温炉，毫不犹疑地把手上最后的念想，六七颗药片扔了进去，无情地按了一下垃圾桶上的按钮。如果和他料想的一样，这些成品药会被高温销毁，在人世间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

十分疲惫的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看了看手表，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捡起刚刚也被他撞到地上的戒指盒，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屋内的世界已经和他彻底分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