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泼天似的下,铅灰色的云团沉甸甸地压着整座海城,仿佛要把这座城市的最后一丝生气也挤碎。夏凌羽攥着那把黑色长柄伞,站在“寰宇律师事务所”的旋转门前。伞骨撑开时,金属部件发出细微的“咔嗒”轻响,瞬间便被外面磅礴的雨声吞没。伞面如同一方黑色的盾牌,将她与外界汹涌的雨幕隔开,可那股逼人的潮湿与寒意,还是透过伞布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她望着雨帘里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街景,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冉林没打伞就决然走进雨里的背影。那道身影在雨幕中孤独又坚韧,像是一把插入黑暗的利刃,带着令人胆寒的锋利。夏凌羽喉间轻轻滚了滚,抬脚迈入雨幕。雨水疯狂地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宛如无数细密的鼓点,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她心上,震得她胸口发闷。
地下车库里,昏黄的灯光懒洋洋地洒在江冉林的车上——一辆黑色的SUV。车身线条硬朗得如同她给人的感觉,冷峻、锐利,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场,仿佛只要靠近,就会被那股冷意冻伤。夏凌羽上车时,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若有似无的松木香扑面而来,和江冉林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这味道像是有魔力,瞬间就将她包围,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她刚坐稳,江冉林便发动车子,引擎声混着雨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首单调却又无法忽视的奏曲。“系安全带。”江冉林的声音从左侧传来,简短有力,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简洁、直接,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夏凌羽应声照做,指尖碰到安全带卡扣的刹那,金属的凉意瞬间沁入皮肤,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在会议室里那两次指尖相触的瞬间,心尖莫名地颤了颤,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拨动了她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
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却仍刮不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豆大的雨滴不断地砸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将外面的世界切割成破碎的片段。江冉林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着方向盘,仿佛那不是一个简单的驾驶动作,而是在掌控着一场生死博弈。她的目光透过雨幕,牢牢锁住前方的道路,眼神里的坚定与执着,让夏凌羽无端地想起那些在黑暗中寻找真相的孤胆英雄。
夏凌羽望着她的侧影,车内的昏黄灯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可那眉眼间的冷峻依旧清晰如刀。她想起圈内对江冉林“无情道”的传言,听说那是一种近乎自虐的自我规训,为了追求绝对的理性和胜率,要摒弃所有情绪,剥离所有感性,让自己的大脑像最精密的仪器一样运转。可她又想起在会议室里,江冉林递伞时指尖传来的那一丝微暖,那是一种真实的、带着温度的触感,与“无情道”的传说截然不同。
“你老师教的‘无情道’,真能让人完全剥离情绪?”夏凌羽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江冉林没立刻回答,雨帘中的红绿灯明明灭灭,车子在雨中缓缓行驶,过了好几条街,她才淡声道:“情绪是干扰项。” 夏凌羽挑眉,刚要追问,江冉林却话锋一转:“但人不是机器,总有……例外。” 尾音消散在雨声里,像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入滚烫的温泉,瞬间消失不见,可那余韵,却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夏凌羽没听清,想再问,可就在这时,车子已稳稳停在银行大楼前。
银行经理早就在 VIP 室候着,一见两人进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忙不迭地招呼:“江律师、夏律师,你们可算来了,资料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就等你们过目呢。” 江冉林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径直走向电脑,将加密 U 盘接入。屏幕上很快跳出张启明的账户流水,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铺开,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都一网打尽。
夏凌羽俯身看资料,发丝垂落,扫过江冉林的手背。江冉林的指尖猛地一僵,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刚才的触动从未发生过。她指尖飞速敲击键盘,调出每月三号的转账记录,动作流畅得让人看不出丝毫异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心底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闪过。
“这笔钱,转给了‘新城物流’。”江冉林指着屏幕上一串数字,语调冷静得如同冬日的冰湖,没有一丝波澜,“但这家物流公司,三个月前就该注销了。” 夏凌羽眸色骤紧,刚要开口追问,银行经理却擦着汗解释:“这……这是系统延迟,我们马上查!” 可随着流水单一页页翻下去,更多的异常浮出水面——张启明账户与海外账户的可疑资金往来,金额巨大且交易频繁,那些数字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在屏幕上肆意狂欢;与文物黑市关联公司的转账记录,像一条条暗线,在这看似清晰的证据链里疯狂交织,仿佛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正缓缓揭开一角,露出它狰狞的真面目。
夏凌羽盯着那些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熬夜的疲惫再度汹涌袭来,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神经。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那股钻心的疼痛,可那疼痛却像是生了根,怎么也赶不走。江冉林的目光瞬间扫过来,带着审视与探究:“撑不住?” 夏凌羽抬眸,撞上她的视线,那眼神里的关切太明显,让她想起三年前父亲病床前,母亲绝望又无助的脸,心脏猛地一揪,却还是硬着声道:“能撑。” 声音里的倔强,连她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只要这样说,就能真的支撑下去,就能找到真相,为那些被伤害的人讨回公道。
从银行出来时,雨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轻轻扬扬地洒在天地间,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这座城市。两人站在银行台阶上,江冉林望着街对面那片老式居民楼,灰扑扑的楼群在雨里像一座牢笼,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那些破旧的窗户里,偶尔透出的零星灯光,在雨幕里明明灭灭,像是困在黑暗中的希望,脆弱又渺小。“张启明的司机,就住在那片。”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夏凌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隐约能看见楼里透出的那几点微弱光芒,在雨幕里艰难地闪烁着,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她刚要应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打破了雨幕的宁静。夏凌羽掏出手机,是助理小陈的电话,接通后,小陈焦急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夏律师!不好了,检方提交新证据,说找到被告在走私现场的指纹!” 夏凌羽瞬间攥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
转身时,她身形不稳,一头撞进江冉林怀里。两人贴得极近,夏凌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松木香,能感受到她胸腔平稳的震动,仿佛是一曲无声的乐章,奏响在这狭小的空间,让她的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几分。江冉林抬手虚扶她的肩膀,声音低而沉:“慌什么,假的。” 夏凌羽仰头看她,雨丝落在江冉林的发梢,顺着下颌线滑落,在灯光的映照下,仿佛是一串晶莹的珍珠。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江冉林拂去脸上的雨珠。
指尖触到皮肤的刹那,两人都僵住了。夏凌羽猛地缩回手,耳尖发烫得厉害,仿佛能冒出烟来,连脖子都跟着红了一片。江冉林却望着她,黑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寒潭下暗藏的暗流,深邃、汹涌,让人看不真切,却又深深吸引着人探究。那目光里,有惊讶,有慌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像是一把小锤子,一下又一下,轻轻敲在夏凌羽的心上。
“回律所。”江冉林率先转身,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可泛红的耳尖却泄露了她的秘密,在这微凉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显眼。夏凌羽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会议室里那丝转瞬即逝的涟漪,想起递伞时指尖的微暖,唇角轻轻扬起—— 这场雨里,她好像真的触碰到了江冉林 “无情道” 防线里透出的那束光,微弱却炽热。而她,甘之如饴,要顺着这道光,奔赴一场关于正义与救赎的奔赴,哪怕前路荆棘满布,哪怕风雨如晦,她也想看看,这束光,能否照亮彼此的路,能否温暖这两颗早已被岁月和案件冰封的心。
车子再次启动,驶向律所的方向。雨丝依旧轻轻落在车窗上,画出一道道蜿蜒的轨迹。夏凌羽望着窗外的雨景,心底却不再像来时那样迷茫。她知道,不管前方等待着她们的是什么,只要有江冉林在身边,只要她们携手并肩,就一定能穿透这重重迷雾,找到真相,让正义得以伸张。而在这个过程中,或许那道坚不可摧的“无情道”防线,会被彻底打破,她们也能在彼此的陪伴下,找到属于自己的温暖与救赎。
车内,江冉林专注地开着车,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身旁的夏凌羽。她的心底,此刻正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多年来,她一直坚守着“无情道”,将自己的情绪锁在最深的角落里,以为这样就能无坚不摧,就能在追求正义的道路上一路畅通。可遇到夏凌羽后,她才发现,原来情绪不是洪水猛兽,原来心底的那片柔软,一旦被触动,会绽放出如此绚烂的光彩。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可当看到夏凌羽疲惫却又倔强的脸,看到她为了真相不顾一切的样子,她的心底,竟涌起一种久违的冲动,想要保护她,想要和她一起,走到最后。
雨还在下,可车内的氛围,却悄然发生了变化。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像春天里的种子,在两人的心底悄然种下,等待着发芽、开花,结出最甜美的果实。而窗外的雨幕,仿佛也不再是阻碍,而是成为了这场奇妙相遇的见证者,见证着两颗心,在风雨中逐渐靠近,逐渐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