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昼在混沌中挣扎。梦境与现实交织,他时而回到高考前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时而置身于冰冷的雨水中。额头上时有时无的凉意是唯一的锚点,让他不至于完全迷失。
"...再这样烧下去会出问题的..."
"...已经打过退烧针了..."
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中。夏以昼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黎初背对着他,正在拧毛巾,长发随意地扎成一团,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颈后。
"小...初..."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黎初猛地转身,毛巾掉在地上。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冰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你终于醒了!知不知道你烧到40度?蒋飞都快吓死了!"
夏以昼想说话,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黎初立刻扶他坐起来,递来温水。他注意到她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校服也皱巴巴的,显然守了很久。
"几点了?"他勉强问道。
""七点多了,太阳都出来了。"。"黎初叹了口气,"你昏迷了整整一天。"
夏以昼一惊:"你一直在这里?今天不是有课吗?"
"请假了。"黎初轻描淡写地说,重新浸湿毛巾,"蒋飞说你平时身体很好,突然高烧肯定有问题。"她停顿了一下,"校医说你是过度疲劳加上淋雨导致的免疫力下降。"
夏以昼垂下眼睛。他当然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连续三天跟踪黎初,加上那场雨中对话带来的情绪冲击。
黎初将凉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夏以昼突然注意到她右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是他发烧时抓的吗?
"对不起。"他下意识伸手触碰那道痕迹。
黎初的手腕微微一颤,但没有躲开:"道什么歉?"
"给你添麻烦...还有这个。"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红痕。
"你烧糊涂的时候力气可真大。"黎初轻声说,嘴角却微微上扬,"一直喊我的名字,不让我走。"
夏以昼的耳根瞬间发烫。他到底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黎初突然凑近:"你还说了很多有趣的话呢,哥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夏以昼心跳漏了一拍。黎初的眼睛在台灯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和小时候恶作剧得逞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我说什么了?"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黎初正要回答,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程朗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果篮,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听说夏副社生病了,我来看看。"
夏以昼立刻收回手,但程朗已经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他笑着走进来,故意站在黎初旁边:"怎么样,好点了吗?"
"谢谢关心,已经好多了。"夏以昼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尽管他的心跳仍然不稳。
程朗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黎初学妹照顾了你一天?真是辛苦了。"他自然地揽住黎初的肩膀,"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可以替你。"
黎初巧妙地侧身避开他的手:"不用了,我没事。"
"你们关系真好。"程朗意味深长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
"她是我妹妹。"夏以昼脱口而出。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黎初的表情凝固了,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夏以昼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本可以解释是远房表妹之类的,但"妹妹"这个称呼直接把黎初定位在了家人范畴。
程朗挑了挑眉:"原来如此。难怪夏副社这么关心新生的入社情况。"他转向黎初,"怎么不早说呢?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黎初的声音冷了下来。
"没什么。"程朗笑着举手投降,"只是好奇为什么夏学长的手机屏保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夏以昼浑身一僵。他没想到程朗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黎初也愣住了:"什么照片?"
"就上周社团开会时,夏学长手机放在桌上,屏保是个小女孩在吹生日蜡烛。"程朗状似无意地补充,"穿着粉色裙子,头上戴着亮闪闪的发卡。"
黎初的呼吸明显加快了——那是她十岁生日时的照片。夏以昼不仅留着,还设成了屏保。
"我该回去吃药了。"夏以昼突然说,试图结束这个话题,"谢谢你们来看我。"
程朗识趣地告辞,临走前还特意对黎初说:"别忘了明天下午的社团活动。"
门关上后,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黎初拿起夏以昼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要求输入密码。
"你...还用我的生日当密码?"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夏以昼闭上眼,无力否认。1015,黎初的生日,从他拥有第一部手机起就从未变过的密码。
黎初放下手机,沉默了很久。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躲我三年,却又留着这些?"
夏以昼无法回答。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矛盾的心理从何而来——既渴望靠近又害怕越界,既想保护又想占有。
"算了。"黎初站起身,"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小初!"夏以昼情急之下喊出了那个昵称。
黎初停在门口,没有回头:"嗯?"
"脉冲星研究小组...你还来吗?"他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黎初的肩膀放松了一些:"当然,我对天文学是认真的。"她顿了顿,"不过如果你是因为'妹妹'的关系才让我加入,那就算了。"
夏以昼听出了她话中的试探,却不知如何回应。直到门关上,他才懊恼地捶了下床——又一次,他选择了逃避。
三天后,夏以昼康复回到学校。走进物理楼时,他注意到周围学生投来的好奇目光。几个女生甚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看向他。
"哟,名人来了。"蒋飞在实验室门口拦住他,晃了晃手机,"校园论坛都传疯了,天文社副社长和漂亮新生的'兄妹情'。"
夏以昼夺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的照片——黎初在病房为他擦汗的侧影,配文《高冷学霸夏以昼疑似与新生妹妹不伦恋?》。
"胡说什么!"夏以昼的声音陡然提高,"谁拍的?"
"冷静点。"蒋飞压低声音,"程朗在群里'无意'提到你们的关系后,就有人挖出了这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信,毕竟你平时的形象太正经了。"
夏以昼握紧拳头。这绝对是程朗故意设计的。他正要冲去找人算账,实验室的门开了,黎初和几个同学走了出来。
"...所以引力波的探测原理就是这样。"黎初正在解释什么,看到夏以昼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夏学长正好来了,这个问题可以问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夏以昼,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氛围。一个男生大胆问道:"夏学长,黎初真是你妹妹吗?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夏以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们..."
"远房表妹。"黎初平静地接话,"夏学长妈妈是我表姑,有问题吗?"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围观者顿时失去了兴趣,纷纷散开。只有蒋飞挑了挑眉,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等人走光后,黎初才转向夏以昼:"论坛的事我知道了。不用管,过几天就会有新八卦取代这个。"
"你不生气?"
"生气有用吗?"黎初耸耸肩,"不过..."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下次再当众说我是你妹妹,我就告诉大家你有穿皮卡丘睡衣的习惯。"
夏以昼的脸刷地红了——那是黎初初中时送他的生日礼物,虽然只在家里穿,但确实保留至今。
看到他窘迫的样子,黎初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开玩笑的。对了,研究小组下次什么时候开会?我有些想法想讨论。"
夏以昼松了口气,感激她转移话题:"明天下午三点。你真的有兴趣?"
"当然。"黎初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查了你们发表的论文,关于脉冲星计时噪声的那部分,我有个不同的想法..."
她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夏以昼惊讶地发现她的见解相当独到。不知不觉中,他们像从前一样沉浸在学术讨论中,那些尴尬和隔阂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接下来的两周,研究小组成了他们重建关系的安全区。在学术讨论中,他们找回了昔日的默契——夏以昼提出一个观点,黎初能立刻接上他的思路;黎初遇到难题,夏以昼总能给出恰到好处的提示。
"这个思路..."在一次组会上,夏以昼看着黎初的白板推导,惊讶地说,"和我高中时想的一样。"
黎初笑了:"当然,我偷看过你的笔记。"
组员们好奇地问他们怎么认识的,黎初轻松地回答:"夏学长是我邻居,我从小就偷师学艺。"这个半真半假的解释被大家愉快地接受了。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晚上,夏以昼在实验室加班到深夜,回宿舍的路上经过图书馆,看到黎初和程朗站在角落里。程朗的手搭在黎初肩上,身体贴得很近,似乎在说什么重要的事。
夏以昼的血液瞬间沸腾,几乎要冲上去分开他们。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他有什么资格干涉黎初的交友?尤其是在他一次次把她推开之后。
他转身要走,却听到黎初提高了声音:"...不可能!你从哪里听来的?"
夏以昼停住脚步。程朗的声音很低,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几个词:"...照片...收养证明...不是亲兄妹..."
一阵寒意顺着夏以昼的脊背爬上来。程朗在调查黎初的身世?他刚要上前,黎初已经推开程朗跑开了,消失在夜色中。
夏以昼立刻追了上去,但黎初跑得太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半小时前黎初发来的:
「借用你的《天体物理导论》,在你宿舍楼下等你。看到程朗发来的东西...我们需要谈谈。」
夏以昼的心沉了下去。他立刻拨通黎初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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