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祭典还有三日时，圣灵教总坛已挂满了黑色幡旗，幡上绣着的荆棘纹路在幽晶光下流转，像一条条蠕动的黑蛇，透着股肃杀之气。
教众们往来穿梭于回廊，脚步踩在青石地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嗒嗒”声，连说话都压着嗓子，仿佛怕惊扰了祭坛下沉睡的邪灵。
明月被叶夕水的侍女领着，去库房取祭典要穿的礼服。
路过演武场时，瞥见明风正在练招——六岁的少年悬在两丈高的空中，招魂幡展开三尺有余，无数指甲盖大的鬼影从幡中涌出，在他周身盘旋成一道黑色旋风，风声里混着细碎的嘶吼，听得人头皮发麻。
下方，幽冥斗罗持剑而立，漆黑的幽冥剑偶尔挥出一道暗紫色剑气，精准地劈在旋风边缘，逼得鬼影溃散几分，又迅速凝聚。
“圣子殿下的‘万魂噬’已能凝形，再过几年，怕是能接老夫三招了。”幽冥斗罗收剑入鞘，剑穗上的骷髅吊坠晃了晃，语气依旧生硬如铁，眼底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明风缓缓落地，黑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稳稳站定：“谢四长老指点。”
他抬手召回招魂幡，黑幡缩成巴掌大小，乖乖落在掌心——这几个月，钟离乌教他的“聚魂诀”已初有成效，能随心控制鬼影的形态，不再像最初那般狂躁。
明月看得咋舌，嘴里的糖块差点吞下去——才几个月，哥哥这魂力增长速度，简直像开了挂！
她正想喊住明风，手腕却被侍女轻轻拽了拽：“小丫头，别乱看，太上教主还等着呢。”
侍女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到了静心苑，叶夕水正对着铜镜试戴一支紫晶发簪。
镜中的女人眉眼如画，指尖划过发簪上尖锐的晶簇，淡淡道：“祭典上，你的音波至少要震碎前三排的幡旗，做得到么？”
明月心里咯噔一下：“前三排？那可是离祭坛最近的地方，教众都是魂师，至少大魂师级别……”
“所以才要练。”叶夕水转过身，发簪在她手中转了个圈，紫晶的光芒映在她眼底，“你哥要震慑教众，你就得让他们知道，圣子的妹妹，不是废物。”
她忽然凑近，冰凉的指甲轻轻划过明月的脸颊，像在描摹一件瓷器，“要是搞砸了，那些紫藤花最近正好缺养料，你也不想变成花肥吧？”
又是紫藤花！明月咬着牙点头，小拳头攥得发白：“我能做到。”
祭典当日，祭坛设在总坛中央的圆形广场上。
高约十丈的祭台用黑石砌成，刻满了扭曲的符文，顶端燃着幽蓝色的火焰，无风自动。
高台上，钟离乌端坐主位，墨色锦袍上的荆棘纹在火光下流转；叶夕水和龙逍遥分坐两侧，前者把玩着发簪，后者捧着酒杯，三人的脸都被火光照得半明半暗，透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台下，数千教众黑袍加身，黑压压跪了一片，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明风穿着绣着暗金龙纹的黑色祭服，站在祭坛左侧，招魂幡斜握在手中，黑气敛而不发，只偶尔有几缕细影在幡面游走。
明月则攥着花之法典，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粉棉袄换成了同色系的礼服，裙摆上绣着银色雏菊，领口缀着两颗珍珠，看着倒有几分乖巧，只有紧抿的唇角暴露了她的紧张。
钟离乌起身时，紫袍下摆扫过台阶，发出轻微的声响，却清晰地传遍广场：“今日，为我徒儿明风加冕圣子，祭告圣灵！”
教众们齐声高呼，声音震得地面都在发颤：“圣灵不朽，圣子万代！”
呼声落下，明风上前一步，抬手召出招魂幡。
黑幡在空中“唰”地展开，瞬间涨至丈许长，无数鬼影从幡中嘶吼着冲出，在祭坛上空盘旋片刻，竟渐渐凝成一头巨狼虚影——獠牙毕露，青灰色的皮毛栩栩如生，正是那日被吞噬的幽冥狼形态，只是气息比生前强盛数倍。
“万魂噬·凝！”
随着他一声清喝，巨狼虚影猛地扑下，四爪踏在广场中央的空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地面裂开数道蛛网般的缝隙，碎石飞溅三尺高，最前排的几个教众被气浪掀得踉跄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看向明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好强！”“不愧是圣子殿下！”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起，又迅速被教众们强行按捺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声。
钟离乌紫色的眸子里笑意渐深，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尚可。”
这两个字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轮到明月时，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稍微压下了心头的慌乱。
她翻开花之法典，泛黄的书页哗啦啦翻动，无数指甲盖大的小花仙飞涌而出，在她面前聚成一团莹白色的荧光，甜香随着荧光扩散，与广场上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她想起叶夕水的威胁，想起明风投来的鼓励眼神，猛地抬手：“百花齐鸣·音波冲击！”
清亮的鸣响陡然炸开，像无数根细针扎向四方。
前排的黑色幡旗应声碎裂，木杆噼啪作响，碎布漫天飞舞；更远处，几个低阶教众捂着头倒在地上，魂力紊乱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小花仙们完成任务，盘旋一周，又乖乖飞回法典，书页合上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广场上静了一瞬，落针可闻，随即爆发出更响的议论——
“那是辅助武魂？怎么比强攻系还凶！”
“能扰魂力，这丫头将来怕是个难缠的角色……”
“难怪太上教主亲自教她，果然有门道！”
叶夕水把玩着发簪，对龙逍遥笑道：“老东西，我说这丫头有用吧。”
龙逍遥呷了口酒，酒液在喉间滚过，目光落在明月身上，带着点探究：“是块好料子，就是……眼神太活了，像只没拴住的小狐狸。”
祭典结束后，钟离乌把明风叫到书房。
窗外，明月正被万魂斗罗拦在回廊下，五长老枯瘦的手里拿着个锦盒，不知在说些什么。
“今日表现不错。”钟离乌指尖敲着紫檀木桌面，墨玉戒指泛着冷光，“再过五年，待你魂力突破三十级，便随我去邪魔森林核心区历练，那里的魂兽，才配得上你的招魂幡。”
明风垂眸：“是，师尊。”
核心区的魂兽至少千年以上，钟离乌这是要重点培养他。
“至于明月……”钟离乌话锋一转，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回廊下的小身影上，“叶夕水把她教得挺好，那‘音波冲击’用来探查情报正合适。”
他忽然抬头，紫色眸子紧盯明风，带着不容错辨的警告，“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风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弟子明白。”
——他当然明白，哥哥越受重视，妹妹的“棋子”作用就越重，他必须表现得足够“忠心”，才能让钟离乌放松对明月的警惕。
与此同时，万魂斗罗正把锦盒塞进明月手里：“小丫头，这是教主赏的，里面是块隐魂玉，能暂时遮住你的圣灵教气息，连魂圣都查不出端倪。”
明月打开锦盒，一块鸽子蛋大的白玉躺在红绒布上，通体雪白，触手冰凉，玉心隐隐有流光转动。
她心里警铃大作，指尖捏着玉块：“五长老，这是……”
“等你去史莱克时，用得上。”万魂斗罗笑得像只老狐狸，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教主说了，十二岁之前，你的魂力必须达到二十五级，可别偷懒啊。”
隐魂玉？史莱克？
明月捏着锦盒，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哥哥的身影被窗纸映出个模糊的轮廓。
她忽然觉得掌心的玉块烫得吓人，像块烧红的烙铁。
祭典上的风光不过是昙花一现，真正的算计，才刚刚浮出水面。
她和哥哥，就像两叶漂在邪魂师漩涡里的小舟，稍不留意，便会粉身碎骨。
夜风从广场吹过，卷起地上的幡旗碎片和幽蓝的火焰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静心苑的紫藤花又开了几分，甜腻的香气漫过院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总坛里的秘密和危险，都悄悄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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