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灵教的日子一晃过了两年；而明月早已脱下了粉棉袄，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鹅黄色短打，裤脚扎着红绳，每天揣着巴掌大的花之法典在总坛里蹿来蹿去，活像只偷溜出笼的小泼猴，身后总跟着几个被她捉弄过的教众，敢怒不敢言。
这日清晨，万魂斗罗的小徒弟捧着个黑陶瓶，正小心翼翼往静心苑送新鲜的魂兽精血——那是叶夕水用来滋养紫藤花的，差一点都要受罚。
冷不防从回廊拐角冲出来个黄影，“咚”地撞在他胳膊上，陶瓶晃了晃，暗红色的精血洒了半瓶，在青石板上洇出几道狰狞的痕迹。
小徒弟顿时脸都白了，刚要瞪眼骂人，抬头看清那黄影是明月，喉咙里的话“咕咚”咽了回去，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这小祖宗可是太上教主亲自放在心尖上“调教”的，前几日还把三长老养了十年的灵宠玉兔拔了毛，用红绳拴着当“鸡毛掸子”，三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也只敢骂两句“小兔崽子”。
“走路不长眼啊？”明月叉着腰，故意把沾满泥点的脚丫子踩在那摊精血上，还碾了碾，另一只手拎着花之法典的绳结，往他面前晃了晃，法典封面的小雏菊在晨光下闪着光，“知道这是什么不？花之法典！当年太上教主求了三天三夜才给我的，砸坏了你赔得起？”
小徒弟“噗通”一声跪在精血里，额头磕得青石板邦邦响：“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这就去库房重换一瓶，保证比原来的还浓！”
“去吧去吧，”明月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等那小徒弟连滚带爬跑远了，却忽然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没干透的精血，往自己新缝的布偶脸上抹，“嘿嘿，给你添点‘煞气’，看以后谁还敢抢我的糖葫芦。”
那布偶是照着龙逍遥的样子缝的，白胡子用棉线歪歪扭扭地粘着，脑门上被她用针扎了七八个小洞，此刻抹上精血，倒真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模样。
路过演武场时，幽冥斗罗正教几个核心教众练剑。
他手持幽冥剑，剑尖点地，黑紫色的魂力在剑身流转：“出剑要快，要狠，像咬断猎物喉咙的狼！”
教众们“嘿哈”挥剑，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明月眼珠一转，悄悄翻开花之法典，对着那些教众的手腕，小声念：“百花齐鸣·音波冲击——轻！”
小花仙们扑棱着翅膀，发出细弱却尖锐的鸣响，像无数根绣花针钻进教众们的手腕。
只听“哐当、哐当”几声，五柄长剑掉在地上，震得尘土飞扬。
教众们懵了，揉着发麻的手腕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幽冥斗罗猛地回头，紫黑的剑眉拧成个疙瘩，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小丫头，皮又痒了？”
“四长老息怒！”明月立马“啪”地合上法典，笑得像只献媚的小狐狸，踮着脚跑到幽冥斗罗身边，伸手去够他腰间的剑穗，“我这不是帮您试试他们的定力嘛！你看你看，一震就掉剑，太菜了！将来怎么跟着您斩妖除魔呀？”
她说着还冲那几个教众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那几个教众都是魂帝级别，此刻却涨红了脸，半个字不敢说。
谁不知道这小祖宗背后站着太上教主和龙供奉？
上次有个魂王喝醉了骂她“小疯子”，转天就被龙逍遥扔去了邪魔森林外围，回来时只剩半条命，从此见了明月就绕道走。
回廊的摇椅上，龙逍遥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呷了口琥珀色的酒，酒液顺着嘴角淌到白胡子上，笑得胡子颤巍巍：“夕水，你这‘关门弟子’快把总坛搅翻天了，再不管管，怕是要把钟离乌的宝座拆了当柴火。”
叶夕水正坐在石桌旁修剪紫藤花枝，银剪子“咔嚓”剪断一根枯枝，闻言斜睨他一眼，眼尾的泪痣闪了闪：“总比闷死强。”
她忽然扬手，一支带着尖刺的花枝“嗖”地飞向明月，却在离她半尺处被一道无形的音波震碎，花瓣簌簌落在明月的羊角辫上。
明月摘下花瓣往嘴里塞，拍着手跳：“太上教主！我这招‘音波护体’练得不错吧？比上次接您三招时强多了！”
“还行，”叶夕水放下剪刀，漫不经心地擦着剪尖，“下午让库房给你送十斤魂兽肉干，五香的，算你帮我‘清理’杂草的赏。”
她指的是被明月刚才那道音波震断的几株灵草——那可是钟离乌特意找来的凝神草，就这么被她当杂草“清理”了。
“耶！谢太上教主！”明月欢呼一声，转身就往库房跑，没注意龙逍遥屈指一弹，一颗紫莹莹的葡萄朝她后脑勺飞来。
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反手翻开花之法典，书页“啪”地接住葡萄，捏起来塞嘴里嚼得香甜：“谢龙爷爷的葡萄！比上次的甜！”
“这丫头……”龙逍遥摸着胡子笑，眼底的戾气淡了几分。
在这终年不见天日的总坛里，也就这小丫头的吵闹，能让空气里的血腥气淡点，多几分活泛劲儿。
但明月的“嚣张”自有一套精准的边界。
每次钟离乌在前殿议事，她都乖乖蹲在廊下数蚂蚁，数到一百只就换个地方，绝不去掀那扇雕花木门；叶夕水在静心苑练字时，她就捧着花之法典坐在旁边的小凳上，假装看书，连翻页都轻手轻脚，生怕墨汁溅到宣纸上；龙逍遥喝多了酒，抱着酒壶念叨叶夕水年轻时的糗事，她更是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绝不插嘴——这三位是她在心里画的“红线”，碰不得，惹不起，不然别说拔兔子毛，怕是自己要被扒层皮。
这天午后，钟离乌在修炼殿考校明风的魂力。
明风站在殿中，招魂幡展开，无数鬼影凝聚成一柄漆黑的长刀，刀身泛着冷光。
“去。”钟离乌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墙角的铜灯。
明风手腕一动，鬼影刀呼啸着飞去，却在离灯盏寸许处停住，稳稳悬在半空。
躲在柱子后的明月看得心痒，忍不住探出脑袋喊：“哥！劈那盏灯！看能不能劈成两半！”
明风手一抖，鬼影刀“噌”地擦着灯盏飞过，“当啷”一声劈在墙壁上，碎成无数黑气。
钟离乌眉头一皱，紫色的眸子扫向柱子后：“让她进来。”
明月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小手背在身后，抠着花之法典的边角，见钟离乌手里转着墨玉戒指，赶紧低头：“教主大人我错了，我不该瞎嚷嚷。”
“错在哪了？”钟离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该打扰哥哥练功……”
“不对。”钟离乌忽然笑了，紫色的眸子里难得带点暖意，像化了层薄冰，“是错在没胆量自己来试。”
他从袖中摸出块鸽子蛋大的魂骨碎片，扔给明月，“拿去玩，别拆了总坛的柱子就行。”
那碎片泛着淡淡的金光，是块百年魂兽的头骨，虽不算珍贵，却足够让低阶魂师眼红。
明月接住碎片，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谢谢教主大人！”
转身就冲明风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被明风无奈地瞪了一眼——这妹妹，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夜里，明风在房里盘膝修炼，魂环在脚下缓缓转动。
睁眼时，正见明月踩着凳子，把那块魂骨碎片嵌在龙逍遥布偶的眼睛上，布偶顿时多了几分凶气。
“你就不怕他们哪天忍无可忍，收拾你？”明风忍不住问。
“怕啥，”明月把布偶挂在床头，拍了拍胸脯，短打的衣襟被她拍得鼓鼓的，“只要不掀叶婆婆的梳妆台，不抢龙爷爷的酒壶，不撕钟离大叔的账本，他们才懒得管我呢！”
她忽然凑近明风，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再说了，我这叫‘战略嚣张’，让他们觉得我就是个没心机的小屁孩，才好偷偷打听消息嘛！”
明风看着妹妹眉飞色舞的样子，招魂幡上萦绕的黑气柔和了些许。
在这吃人的圣灵教，能让她保持这份鲜活，哪怕是装的，也挺好。
窗外，紫藤花的甜香顺着窗缝飘进来，混着明月藏在枕头下的糖葫芦甜味，在空气中缠成一团。
总坛的夜依旧阴森，石缝里偶尔传来魂兽的低吼，但因某个小霸王的存在，竟多了几分啼笑皆非的烟火气——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别让她撞见那三位“顶头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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