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镇国公世子的事没几日就爆了出来。据说陛下查到他与废太子旧部私通书信，当即下旨将镇国公府圈禁，世子更是被削了爵位，发配到了苦寒之地。

消息传到将军府时，顾若正在临摹云祈送的那幅《寒江独钓图》。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渍，她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勾勒着江面的波纹。

千初端着药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道：“小姐，云丞相这步棋太险了，若是被陛下查到……”

“查不到的。”顾若放下笔，接过药碗抿了一口，苦味在舌尖蔓延开，“云祈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既然敢动镇国公府，就定然有万全之策。”

千初还是担心：“可他为什么要帮您？”

顾若笑了笑，眼尾的红晕因刚喝了药显得愈发娇弱：“或许是觉得，我这枚棋子还有些用处吧。”

正说着，顾清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脸色凝重：“若若，边境传来消息，北狄异动，陛下打算派我出征。”

顾若握着药碗的手猛地收紧：“姐姐要去边境？”

“嗯，”顾清点头，走到她身边坐下，“陛下已经下了旨意，三日后启程。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少跟那些人周旋。”她看着顾若苍白的脸，满眼担忧，“尤其是陛下和云祈，他们……都不是简单人物。”

顾若垂下眼，掩去眸底的情绪，轻声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的。”

顾清走的那天，顾若去城门口送了。十里长亭外，顾清一身银甲，英姿飒爽，顾赫安陪在一旁，低声嘱咐着什么。轩辕澈亲自前来送行，握着顾清的手说了许久，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站在人群后的顾若。

云祈也来了，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墨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动。他与顾若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极快地移开，仿佛只是偶然一瞥。

顾清翻身上马，回头望着顾若，大声道：“若若，等我回来！”

顾若用力点头，帕子捂在唇边，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一次，不是伪装，是真的舍不得。

送走顾清，顾若的日子忽然清静了许多。轩辕澈忙于朝政，偶尔会派人送来些补品，却没再召见她。云祈更是深居简出，只偶尔让时月风送来些医书或是孤本，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这日，顾若去龙华寺给顾清祈福，刚上完香，就被无尘叫住了。

“施主，”无尘递给她一串菩提子，“贫僧观施主眉宇间有忧色，似有心事。”

顾若指尖捻着菩提子，轻声道：“师傅，人若是想做成一件事，是不是总要舍弃些什么？”

无尘微微一笑：“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只是施主需谨记，莫要舍本逐末，迷失了本心。”

顾若望着他温和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她一心想在这深宅朝堂中站稳脚跟，保护自己和家人，可走着走着，似乎越来越不像最初的自己了。

从龙华寺出来，刚坐上马车，就见付璟骑马跟了上来，隔着车帘笑道：“顾二小姐，听说你姐姐要出征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顾若没理他。

付璟却不罢休，继续道：“没了顾将军在京中护着，陛下和云祈对你的心思，可就藏不住了。你说，他们俩要是真斗起来，你帮谁？”

顾若猛地掀开帘子，冷冷地看着他：“付公子若是闲得慌，不如去怡红院找姑娘们打诨，何必来我这里说这些浑话？”

付璟见她动了真怒，反而笑了：“哟，终于不装柔弱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披着那层白莲花的皮呢。”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跟你说句实话，我那好妹妹虽然蠢，但有句话没说错——云祈的心，比北狄的寒冰还冷，你要是真对他动了心思，迟早会被冻伤。”

说完，他策马而去，留下顾若坐在马车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回到府中，刚进院门，就见宋昭站在廊下，见了她便单膝跪地：“小姐，陛下让属下送来一样东西。”

他递上一个紫檀木盒，顾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枚精致的凤钗，钗头镶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连城。

“陛下说，”宋昭低声道，“等顾将军凯旋，就为您和他举行大婚。”

顾若握着凤钗的手微微颤抖。大婚？轩辕澈这是铁了心要把她留在身边。

她正愣神，千初忽然道：“小姐，云丞相在书房等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顾若心里一动，将凤钗收好，转身往书房走去。

云祈正坐在窗边看书，见她进来，便放下书起身：“听说陛下给你送了凤钗？”

顾若点头，没说话。

“你打算答应？”云祈看着她，眸色深沉。

“我有的选吗？”顾若反问，“陛下金口玉言，我一个病弱女子，能违抗圣命吗？”

云祈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顾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想嫁给他吗？”

他的指尖冰凉，眼神却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顾若被他看得心慌，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捏得更紧。

“我……”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嫁轩辕澈，意味着荣华富贵，也意味着从此成为笼中的金丝雀；不嫁，便是抗旨，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整个将军府。

云祈看着她眼底的挣扎，忽然笑了，松开手：“放心，你不会嫁给任何人，除了我。”

顾若猛地抬头，满脸错愕：“你说什么？”

“我说，”云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这场选婿的游戏，该结束了。三日后，我会向陛下请旨，求娶顾二小姐为妻。”

顾若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她从未想过，云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是在帮她，还是……另有所图？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云祈眼底的认真，也照亮了顾若心中的迷茫。这场始于算计的纠缠，似乎正朝着一个她从未预料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