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祈番外

云祈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顾若，是在她被付温婉刁难的那一刻。

彼时他正与几位老臣闲谈，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那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女。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看起来弱不禁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可当付温婉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射过来时，她握着茶杯的手稳得没溅出一滴茶水，只抬眸淡淡一笑，那笑意里藏着的疏离，竟让付温婉的气焰莫名矮了三分。

“那是将军府二小姐，顾若。”身旁的老臣低声提醒，“听说身子弱得很，常年药不离口。”

云祈端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药不离口？他倒觉得，这副病骨里，藏着比谁都硬的骨头。

那时他正忙着在朝堂上布局，将军府是他必须拉拢的势力。顾清手握兵权，顾赫安是皇帝心腹，而这位看似无害的二小姐，或许是撬开将军府的最好支点。

他开始“偶遇”她。在龙华寺的菩提树下，在将军府的围墙外，在她去医馆抓药的路上。他看着她与顾清谈笑时眼中的依赖，看着她对顾赫安撒娇时的灵动，也看着她独自一人时，望着天边飞鸟的落寞。

他原是带着算计靠近，却渐渐发现，这盘棋里，自己先乱了方寸。

他会在她咳嗽时，下意识地皱起眉；会在她被轩辕澈召见时，让时月风悄悄跟着；会在深夜批阅奏折的间隙，想起她低头绣帕时，阳光落在发顶的样子。

“主子，将军府要为二小姐选婿了。”时月风禀报时，云祈正在看一幅刚送来的《寒江独钓图》，笔尖的墨滴落在留白处，晕开一小团墨渍。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时月风以为他没听见，才缓缓道：“知道了。”

那夜他在书房坐了整夜，窗外的月光从窗棂移到案头，照亮了他写下的三个字——“我求娶”。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他一生步步为营，从未做过冲动的事，却在那一刻，只想把那个总爱装柔弱的女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求娶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却也更凶险。轩辕澈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付璟的试探藏在玩笑话里，皇后的算计摆在明面上。他一一接下，用权谋做盾，以真心为矛，终于把她迎进了丞相府。

新婚之夜，他看着红盖头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有些慌。他想说些什么，却只憋出一句“累了吧”。

婚后的日子，像温水煮茶，慢慢熬出了滋味。他看着她在府里站稳脚跟，看着她把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看着她对着他偶尔流露出的、不设防的依赖，才明白所谓“算计”，不过是命运设下的局，让他在千万人里，偏偏遇上了她。

朝堂动荡那几日，他在宫里应对各方势力，心里却总想着府里的她。听说她为了查药瓶差点遇险，他第一次在朝堂上失了分寸，匆匆赶回府，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坐在灯下看书，才敢松口气。

他把她拉进怀里时，手是抖的。原来再深的城府，再硬的心肠，遇到在意的人，都会变得柔软。

后来去江南，在湖上为她戴上戒指时，他想起初见时她那副柔弱却坚韧的模样，忽然笑了。这世间最妙的事，莫过于你以为自己在下棋，却不知早已成了对方的棋子，甘之如饴。

许多年后，云祈已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只与顾若守着一座小院。春日里，他坐在廊下看她侍弄花草，阳光落在她发间，像镀了层金边。

“当年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要娶我？”她回头问，手里还捏着浇花的水壶。

他放下书卷，笑着招手让她过来：“是，算计了一辈子，就为了把你算进我的余生里。”

她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却被他握住手，按在胸口。那里的心跳，沉稳而坚定，一如他看向她时，从未变过的眼神。

原来权谋深处，藏着的不是算计，而是早已注定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