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卷着汽笛的呜咽,猛地扑在沈槐安脸上。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抬手压住被风掀起的宽檐帽檐,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了旁边一个趔趄的小男孩。
“小心点”她声音温柔清亮,带着笑意,顺手帮男孩捡起了掉落的画册。
“谢谢姐姐!”小男孩脸蛋红扑扑的,抱着画册跑开了。
沈槐安直起身,望向眼前熟悉的港口码头。
三年了,黄浦江的水汽混着煤烟和人群的汗味,扑面而来,是家的味道,也是喧嚣的味道。
沈槐安今天穿了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衬得身段窈窕,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格外明亮的杏眼。
这双眼睛此刻盛满了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和对归家的雀跃,像两汪跳动着星子的清泉。
她就是沈家的大小姐,沈槐安,刚刚留洋归来。
“小姐!小姐!老爷夫人的车在那边等着了!”贴身丫鬟小翠提着行李箱,气喘吁吁地挤过人群。
“知道啦~”沈槐安应着,接过小翠手中自己更轻便小巧的行李,她脚步轻快地朝出口走去。
她习惯性地观察着周围:西装革履的绅士、旗袍卷发的太太、扛着大包小裹的苦力……
还有不远处的甲板角落,一个穿着半旧青色长衫的奇怪男子,瞧着很年轻,十六七岁的模样。
他侧身对着这边,身形有些单薄,微低着头,像一株长在阴影里的植物,与周围喧闹兴奋的人群格格不入。
但沈槐安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没太在意。
下了船,坐上沈家锃亮的黑色汽车。
车窗隔绝了码头的嘈杂,沈槐安靠进柔软的座椅里,长长舒了口气。
“小姐,累了吧?夫人说今晚家宴给您接风,好些亲戚都来呢”小翠递过温热的毛巾。
“不累,就是有点吵。”
沈槐安接过毛巾擦了擦手,眉眼弯弯,“家宴好啊,热闹,对了!妈妈上次信里说花园新种了玫瑰,开了吗?”
“开了开了!红的白的,可好看了!”小翠兴奋地说。
沈槐安笑着点头,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到家先去花园看看玫瑰。
车子平稳地驶离码头,汇入城市的车流。
沈家公馆灯火通明。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映照着厅内衣香鬓影。留声机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食物的混合气息。
沈槐安如鱼得水。
她换了身更正式的藕荷色织锦旗袍,衬得肤色愈发莹白。
她端着香槟杯,穿梭在宾客之间,笑容明媚,言谈得体,长辈夸她出落得更标致了,留学回来气质更好了;平辈的姐妹拉着她问国外的趣闻;几位留过洋的年轻才俊也主动上前攀谈。
她应对自如,像一朵盛开的白玫瑰,娇艳欲滴,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槐安,这位是吴教授,吴世勋。”
沈母笑着引荐起一位身着灰色条纹西装的年轻男子,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有礼。
沈母又说道:“世勋好像也刚从英国回来不久吧?你跟槐安都在国外说不定你们还见过?”
本是句沈母的玩笑话。
没想到。
“沈小姐大名,自是久仰。”
吴世勋微微欠身,声音温润,“在伦敦时曾有幸听过沈小姐在华人学生会的演讲,见解独到,印象深刻。”
“真的?”沈母吃惊。
沈槐安仔细看了看他,确实有些面熟,似乎在一些学术讨论场合见过。
“吴教授过奖了”沈槐安笑道:“我也很高兴回国后能再见到您”她大方地伸出手与他轻握。
两人寒暄了几句留学的见闻和国内的形势,气氛融洽。吴世勋学识渊博,谈吐风趣,对沈槐安的观点总能恰到好处地回应或补充,让人感到非常舒服。
沈槐安顿时觉得这位学长温文而雅令人如沐春风,是个值得交好的良师益友。
然而,一道冰冷的视线,像针一样刺在她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