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安凭着直觉,不动声色地侧过身。
在靠近落地窗的阴影里,她再次看到了码头那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
他不知何时进来的,端着一杯酒,却一口没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这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看着她与吴世勋谈笑风生的方向。
他的眼里没有好奇,没有欣赏,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厌烦?甚至是…敌意?
像看一件碍眼的垃圾。
沈槐安微微蹙眉,这人是谁?她跟他认识吗?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似乎脚下绊了一下,托盘倾斜,一杯深红色的果汁直直朝着沈槐安新换的藕荷色旗袍泼来!
“哎呀!”周围响起几声低呼。
电光火石间,沈槐安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
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叫后退,反而极其敏捷地向旁边侧身半步,同时脚尖不经意地轻轻一带,旁边的矮几微微移动了一寸,正好挡在那服务生脚下。
“噗通!”
服务生结结实实被绊倒在地,托盘和酒杯摔得粉碎,果汁大部分泼在了光洁的地板上,只有零星几点溅到了沈槐安的鞋尖。
“对…对不起!沈小姐!对不起!”服务生吓得脸色惨白,连声道歉。
“没关系,下次小心些。”
沈槐安语气平静,甚至还关心起跌倒的服务员,她虚扶起她,她低头看了看鞋尖,拿出随身的手帕随意擦了擦。
周围宾客松了口气,纷纷称赞沈槐安镇定、大度。沈母也关切地走过来询问。
沈槐安笑着安抚完母亲,再抬眼看向窗边那个位置时,那个青年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空酒杯放在窗台上。
热闹的家宴终于散场。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沈槐安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她借口想透透气,独自走向沈家后花园。
月光清冷,给盛放的玫瑰镀上一层银辉,夜风吹散了宴会的燥热,也吹散了脂粉香。
沈槐安深吸一口带着花香的清凉空气,感觉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沿着鹅卵石小径漫步,想着那个青衣年轻人冰冷的眼神,还有宴会上那场“意外”。
真的是意外吗?
当时就她在附近,还是本就是冲着她而来?
可她才刚刚回来与这里的人都没有过深交与结仇,又为何要那样做?
花园深处连接着沈家一处相对僻静的偏院。
沈槐安正想转身回去,忽然听到一阵压抑的、剧烈的咳嗽声从偏院月洞门后传来。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脚步一顿,犹豫了下,还是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月洞门后是一个小小的、略显荒凉的院落。
月光下,是那个宴会上的奇怪青年!
只见少年正扶着冰冷的石墙,弯着腰,咳得浑身都在颤抖,他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细长,显得格外脆弱。
而地上,似乎有一小滩深色的痕迹!!!
他咳得太过投入,以至于沈槐安走近了都没察觉。
“你……还好吗?”沈槐安出声询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咳嗽声戛然而止。
年轻人猛地直起身,迅速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动作带着一种被窥破的狼狈。
他转过身,脸上因为剧烈的咳嗽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瞬间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戒备和…一丝被沈槐安捕捉到的、极力想隐藏的脆弱?
他看清是沈槐安,眉头立刻狠狠拧起,语气生硬冰冷得像块石头:“你怎么在这里?看笑话?”
沈槐安没理会他的呛声,目光落在他刚刚抹过嘴角的袖子上,那里似乎洇开了一小块更深的颜色。
“你在咳血!”她语气严肃。
瞧着他这副模样,她终于想起他是谁,还是她幼时见过的朴家小少爷—朴灿烈,那个体弱多病、毫无存在感的小男孩,如今竟长得这般好看,不过这病…好像也愈发严重了。
朴灿烈的身体明显一僵,下意识地把那只袖子藏到身后,他声音更冷了。
“不关你的事!沈大小姐不在前厅享受众星捧月,跑这犄角旮旯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敌意毫不掩饰,像竖起尖刺的刺猬。
果然…还是那么讨厌她……
沈槐安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刺眼的红晕,看着他强装凶狠却掩不住身体微微发抖的样子,心底那点因为他不善态度而升起的不快,莫名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没有走开,反而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方干净的白手帕,递了过去。
月光下,她的手很稳,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怜悯,也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坦然的询问:“需要帮忙吗?”
朴灿烈死死盯着那方递到眼前的白手帕,又猛地抬眼看向沈槐安平静的脸。
他嘴唇抿得发白,眼神剧烈地挣扎着,像在抗拒什么巨大的诱惑。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会接吗?这个浑身是刺、对她充满莫名敌意的朴家小少爷?沈槐安的手依旧稳稳地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