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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圜丘，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礼部尚书钱振方，只觉得寒气直冲天灵盖，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那名官员，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一派胡言！”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尖锐得有些变调，“下官……下官对大胤忠心耿耿，日月可昭！这……这香炉方位，乃是依古法而定，分毫不差！定……定是有人……是工部的人丈量有误！”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慌不择路地想将这足以灭族的罪名甩出去。
队列中，工部尚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立刻出列，声音沉稳地回禀：“启禀陛下，圜丘祭天台乃国之重器，其所有规制尺寸，皆由钦天监勘定，礼部核准，我工部只负责依图建造。方位几何，半寸不由我等！”
两部尚书当场推诿，场面愈发难看。
七皇子的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几次想开口呵斥，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御座之上，慕国皇帝依旧面无表情，他目光扫过下方丑态百出的臣子，却迟迟没有开口。
帝王的沉默，便是最大的压力，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骑虎难下的僵局中，那名官员轻轻叹了口气，“尚书大人或许真是无心之失，是臣……言重了。”
他先是退了一步，姿态放得极低，“但天心难测，祭祀之事，分毫差池不得。如今香炉错位，恐已惊扰上天，引得神明不悦。为免降下灾祸，臣……倒是在一部名为《南疆异闻录》的古籍上，看到过一种弥补之法。”
他话锋一转，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不等众人反应，他便继续道：“书中记载，若祭祀有误，可取醉神引，辅以三味清心草木，于祭台焚之，其香气可‘上达天听，下安神州’，用以告慰上苍，此乃熏香正位之礼。”
他转向御座上的皇帝，缓缓躬身，声音带着一丝真诚：“陛下，为大胤国运计，臣请旨，行此补救之礼。”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皇帝。
许久，皇帝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准。”
得了允准，在不远处待命王府侍卫躬身上前，捧着古朴的香盒。
有小太监接过，小心翼翼地将醉神引，放入九龙香炉之中。
一股混合着草木的清气，随着袅袅青烟，迅速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起初，并无异状。
但就在几息之后，异变陡生。
站在七皇子身后不远处的户部侍郎，他突然脸色发青，双手死死捂住喉咙，发出剧烈喘息声，整个人摇摇欲坠。
紧接着，仿佛是某种无声的号令，御史台队列中，一位言官，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喷嚏，眼泪鼻涕横流，瞬间便仪态尽失。
“阿嚏！阿……阿嚏！”
骚乱如同瘟疫般，在七皇子一派的官员中迅速蔓延开来。
最惨的莫过于始作俑者、礼部尚书钱振方自己，他本就有风湿咳疾，被这奇异的香气一激，当场便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一张老脸涨成紫色，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短短片刻，圜丘祭天台这个庄严肃穆的所在，便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喷嚏声、喘息声所淹没。
而诡异的是，所有失仪之人，竟无一例外，皆是七皇子的党羽。
反观太子一派和那些中立的官员，却个个神色如常，安然无恙。
这诡异至极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哪里是巧合？分明就是……天降神罚！
七皇子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只觉得如坠冰窟。
他看着自己的下属，此刻一个个丑态百出，再看看台上的始作俑者，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在满场惊骇的注视下，温泽西缓缓转身。
他面向那些在神罚中挣扎的官员，脸上是悲悯与肃穆，仿佛代天而言的神使。他清冷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一纸被温泽西举起来，上面正是趁乱写下的八个字。
“天心难欺，神明在上。”
官员在这时开口说：“心怀奸佞，则气血不畅，意图不轨，则鬼神佑。此非臣之过，亦非香之过，实乃……诸位大人心中，藏了些经不起浩然正气冲刷的东西啊。”
这番话，让所有骚乱都为之一滞，也让所有幸免的官员，看向温泽西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就在此时，御座之上的慕国皇帝猛地站起身，威严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响彻全场：“荒唐！成何体统！”
他对殿前禁军喝道：“将所有在祭天大典上失仪喧哗，亵渎神明者，给朕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祭天大典，继续！”
禁军轰然应诺，将那些官员一一拖下祭天台。
一场精心策划的阳谋，就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大典继续进行。
温泽西站在高台的风口，脸色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寒风吹动他宽大的袍袖，让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
但他始终站得笔直，听着别人念诵着祝祷词，完成了他的职责。
密码的，副作用真大，下回还用（温泽西肯定脸）。
席位上，太子的身体一直紧绷。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温泽西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翻涌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与惊人。
他放在膝上的手，早已攥得骨节发白。
终于，随着司礼官一声高亢悠长的“礼成——”，这场漫长的祭天大典，画上了句点。
皇帝看了一眼台上摇摇欲坠的身影，没有多言，转身，在内侍的簇拥下，准备离开祭天台。
就在皇帝转身的时，那股一直强撑着温泽西的意志力，仿佛终于耗尽了。
他的身体猛地一晃，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他没有倒下。
因为一双有力的手臂，早已等候在那里，稳稳地托住了他。
太子不知何时已然离席，在他要摔倒时，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他半抱半揽地拥入怀中。
温泽西靠在他怀里，用尽最后的力气，仰头看着他，仿佛在说，“戏……唱完了。”
太子低头看着他，眼中的风暴尽数化为深沉的墨色。
他脱下紫貂大氅，将瑟瑟发抖的温泽西完全裹住。
“嗯，”他低声道，“我们回家。”
他抱着怀中轻飘飘的人，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了祭天台。
高台之上，风雪似乎都为之停滞。
——
冬至大典惊心动魄的风波，余威未尽。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下。
祭天台上被神罚的官员们，被禁军直接押入天牢，至今未有任何审讯的消息传出。
七皇子宫大门紧闭，七皇子殿下遵旨闭门思过，连带着整个七皇子党都偃旗息鼓，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屋阁内，药香袅袅，温暖如春。
温泽西斜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身上盖着紫貂大氅，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闲书。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前几日，总算是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太子坐在一旁的书案后，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务。
阁内很安静，只听得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温泽西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两人之间，自有一股无声的默契。
这份平静，被花七的到来打破了。
她单膝跪地，汇报着外界的动向：“主子，宫里有消息了。”
太子手中的狼毫笔未停，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七皇子殿下今晨上了一道请罪折，”花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鄙夷，“他将所有罪责都归于了礼部尚书钱振方等人，称他们受奸人蒙蔽，私下里不知从何处学了些惑人心智的方术，这才利欲熏心，意图霍乱祭典，构陷忠良。至于他自己，则是用人不明，监督不力，他愿自请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以儆效尤。”
温泽西翻书的手指一顿，心中忍不住吐槽：好家伙，一出事就让手下背锅，这操作放现代的职场里，也是要被挂在耻辱柱上反复鞭尸的水平。
太子对此结果毫不意外，头也未抬地冷笑一声：“他倒是舍得。用几颗废棋，换自己暂时脱身，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了。”
温泽西默默想，狗皇帝要的是平衡，不是真相。七皇子越是安然无恙，就越会放松警惕，这对我们而言，未必是坏事。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卫在门口禀报道：“主子，诚……诚王殿下前来拜访，已在府外。”
此言一出，连萧玦渊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意外。
诚王？他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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