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已停。
屋阁内，太子换上一身玄色滚金边的亲王朝服，繁复的云纹用金线密密织绣，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面容愈发冷峻。
他长发用一顶白玉小冠束起，整个人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只待饮血。
他立在门口，却迟迟没有动身，目光落在那个斜倚在软榻上的人影。
温泽西披着厚厚的白狐裘，手中捧着一卷闲书，正安静地看着窗外初霁的雪景。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影，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尊用上等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易碎品。
察觉到了太子的目光，他缓缓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
温泽西很自然的走过去，拉过太子的手，在上面写字，‘殿下此行，请务必收敛锋芒。在陛下面前，您是一个忧心皇家清誉、痛心王叔行差踏错的纯臣。您越是表现得痛心疾首、大义凛然，陛下，才会越放心。’
温泽西这是在教他演戏？
太子看着他，看着那双倒映出自己的眸子，沉默片刻，才沉声道：“等朕回来。”
得，临出门还得给老板做个岗前培训，确保他别演砸了。温泽西在心中默默吐槽，希望他别一见到皇帝就开启‘全世界都欠我’的霸总模式，那咱们俩就得打包去菜市口论罪了。这感觉……怎么跟送孩子去高考似的，操碎了心。
太子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那袭玄色的朝服，很快便消失在庭院的尽头。
皇宫，养心殿。
殿内温暖如春，巨大的九龙鎏金鼎中，燃着龙涎香，青烟袅袅，让人心神宁静，却也透着一股独属于皇权的压抑。
皇帝萧承稷身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在紫檀木书案前，持一支紫毫笔，练习着书法。
他神情专注，好像这世间，唯有笔下那一个个铁画银钩的字，能入他的眼。
内侍总管李元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殿外求见。”
皇帝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随即又行云流水地写完最后一捺。
他将笔搁在笔洗上，用一方明黄色的帕子擦了擦手，才淡淡地道：“让他进来。”
太子缓步入殿，对着书案后的身影，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行了，”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他绕过书案，坐到主位的龙椅上，端起一杯参茶，“这么早入宫，可是为了诚王之事？”
太子起身，脸上露出震惊与不敢置信的复杂神情。
他这副演技，若是温泽西在此，怕是也要赞叹三分。
他上前一步，猛地跪倒在地，声音沉痛：“父皇！诚王叔乃皇室宗亲，国之柱石，为我大胤镇守北境数十年，劳苦功高！儿臣绝不信他会行此通敌叛国之举！”
他抬起头，眼中已是赤红一片：“此事必有蹊跷！定是宵小之徒为搅乱朝局，而设下的恶毒构陷！其心可诛！”
他将矛头指向了动摇国本的阴谋论，将事件上升到维护皇家颜面和社稷稳定的高度。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用杯盖撇着浮沫，许久，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淡：“哦？你与诚王叔一向不睦，为北境旧案之事，更是形同陌路。此刻，倒愿意为他说话了？”
“儿臣与王叔确有私怨，但此乃家事。”太子叩首，声音铿锵有力，“如今外敌窥伺，内有奸佞，国事为重！若皇室宗亲能被轻易构陷，则朝纲何存？父皇威严何在？天下臣民，又该如何看待我萧氏皇族？”
皇帝手中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目光如鹰隼般锁住他：“那你就不怕，太子说你此举，是想趁机染指北境兵权，与诚王里应外合？”
“儿臣不怕！”太子抬起头，眼神坦荡，毫无畏惧地迎上皇帝的目光，“正因天下皆知臣与王叔不睦，由臣亲往北境查案，才更能昭显父皇之公正无私，杜绝悠悠众口！父皇，儿臣请缨，亲往北境雁门关，彻查此案！”
他再次叩首，声音决绝：“儿臣愿立下军令状，只为查明真相，还王叔清白，还皇家一个公道！事成之后，绝不在北境多留一日！”
养心殿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皇帝萧承稷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身形挺拔如枪的儿子。
他逐渐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字：“准。”
太子心中一喜，正欲谢恩，皇帝的话锋猛地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但，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他看着太子，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即刻启程，前往雁门关，节制当地守军，彻查此事。”
“一个月之内，你若拿不出能让满朝文武信服的铁证，那你……便与诚王同罪！”
同罪。
这两个字，狠狠地压在了太子的身上。
皇帝继续道：“另，朕会派御史台右都御史林正清，作为监军，与你同行。他会代表朕，帮你查案。”
林正清，是朝中有名的帝党，只忠于皇帝一人，为人刻板，刚正不阿。
太子领旨谢恩，走出养心殿时，内心已是一片冰凉。
虽然知道父皇一直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皇帝居然对自己这么狠，毫无父子之情。
与诚王同罪，那可是叛国通敌的重罪。
他赢得了这次博弈，也踏入了皇帝为他设下的陷阱。
太子回到听雪阁，将皇帝的旨意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温泽西。
温泽西听完，脸色愈发苍白。
他走到那张舆图前，看着地图上用朱笔圈出的雁门，一个月时间，还有监军，陛下这是要太子以命为注，去走钢丝啊。
他转头看向太子，两人眼中，同样凝重，也同样燃烧着不愿服输的火焰。
温泽西在心中苦笑：一个月。太棒了。老板刚把我们的事实调查任务，升级成了大型户外竞技真人秀的淘汰赛。输掉的惩罚，是‘诛九族’家庭套餐。真是……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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