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精英一中物理竞赛实验室。周末清晨,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光洁的实验台上,空气中弥漫着精密仪器特有的金属和臭氧气息。)**
钱三一眉头紧锁,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死死盯着示波器屏幕上混乱跳跃的波形。他面前是一个复杂的量子光学干涉仪搭建雏形,导线纠缠,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他已经在这个项目上卡了整整一周。理论上完美无缺的设计,实验数据却总是出现无法解释的相位偏移,如同一个顽劣的幽灵在嘲笑他的努力。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烦躁几乎要冲破他惯有的冷静。
实验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林妙妙背着书包走进来,脚步轻盈,仿佛没看到钱三一周身笼罩的低气压。她径直走到自己的实验台——那是一个更庞大、更精密的装置,似乎涉及多光子纠缠和超快激光控制。她放下书包,戴上防静电手环,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实验室冰冷环境融为一体的专注感。
钱三一的目光忍不住被吸引过去。他看到林妙妙的手指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敲击,屏幕上的代码瀑布般流下,她甚至没有看说明书。几块昂贵的光学镜片在她手中被精准地调整角度,动作稳定得不像一个高中生。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敬畏与无力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这边还在为一个基础干涉实验焦头烂额,而她已经在挑战前沿领域的难题了。
林妙妙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头也没抬,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响起:“卡在哪个环节了?相位噪声还是路径长度差补偿?”
钱三一猛地回神,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她甚至没看他这边,就知道他遇到了什么性质的问题?这洞察力简直非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相位噪声。理论上环境震动和温度波动都在控制范围内,但数据…就是不对。” 他指了指示波器上那团乱麻。
林妙妙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她的目光扫过钱三一的实验装置,停留了大约三秒,然后落在旁边一个被钱三一忽略的、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个连接着稳压电源的激光二极管驱动模块。
“你的激光器驱动模块,”林妙妙走过去,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黑色的小盒子,“型号太老了,内部开关电源的纹波噪声超标。虽然加了外部稳压,但高频噪声滤不干净。它在给激光器注入微小的随机电流调制,反映到干涉上,就是相位噪声。”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钱三一愕然,随即是巨大的懊恼。他怎么就没想到是源头的问题?他一直在纠缠干涉路径本身!
“换一个低噪声恒流源驱动模块,或者…”林妙妙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钱三一实验台上的几个元件,“用你手头那个低通滤波器,在驱动输出端串一个截止频率低于1kHz的RC滤波试试,应该能压下去大部分。公式是f=1/(2πRC),自己算参数。” 她说完,不再理会,转身回到自己的实验台,仿佛只是解决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钱三一站在原地,看着林妙妙重新投入她那个深奥项目的身影,阳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轮廓。心底那点因一周挫败而积累的烦躁和沮丧,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一种近乎虔诚的求知欲和仰望。他不再觉得被碾压是难堪,反而像在黑暗迷宫中摸索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光束。
他立刻行动起来,按照林妙妙的指示,快速计算、焊接、连接…当他再次启动实验,示波器屏幕上,那恼人的相位噪声果然显著降低了!困扰他一周的幽灵,被她三言两语驱散了。
“成了!真的成了!”钱三一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妙妙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光芒,“林妙妙,你是怎么…” 他想问她是如何一眼就看穿的,想问她的项目是什么,想请教更多更深的问题。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在巨人脚下捡拾智慧碎片的孩童,充满了渴望。
林妙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仿佛这结果早在她预料之中。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复杂的量子态模拟图正在生成。
钱三一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低语,带着无比的郑重:“谢谢。” 这声谢谢,与江天昊在篮球场边的哽咽不同,它承载的是对纯粹智慧和指引的崇高敬意。他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拿出笔记本,无比认真地记录下刚才林妙妙的诊断和解决方案,每一个字都像在描摹神谕。他心中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追随那道光,理解那道光,哪怕永远无法企及。
**(场景:林家客厅。傍晚,气氛降至冰点。)**
林妙妙刚踏进家门,一个文件夹就带着风声“啪”地一声摔在她脚边。王胜男站在客厅中央,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林大为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林妙妙!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什么?!”王胜男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的文件夹。
林妙妙弯腰捡起来。是昨天她给江天昊那份商业优化方案的打印稿。她眼神微凝,明白了风暴的来源。江天昊的父母动作很快,显然已经开始着手实施了,甚至可能向王胜男表达过感谢?或者…是王胜男不知从什么渠道“关心”到了。
“一个商业数据分析模型。”林妙妙的声音平静无波,试图用专业术语降低火力。
“数据分析?!”王胜男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看你是昏了头!林妙妙!我送你去精英一中,是让你去‘打好基础’!是让你去冲刺高考!去拿世界顶尖大学Offer的!不是让你去当什么商业顾问!不是让你去帮同学家里做生意!更不是让你翘课跑去打篮球!”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显然篮球场的事情也没能逃过她的“情报网”。
“胜男,你冷静点…”林大为试图插话。
“冷静?!我怎么冷静!”王胜男猛地转向丈夫,怒火喷射,“你看看她!啊?拿着哈佛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回来干什么?不务正业!心思都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打篮球?帮人做商业计划?这跟学习有什么关系?!这能帮她巩固基础吗?这能让她在哈佛站稳脚跟吗?!”
她疾步走到林妙妙面前,手指几乎要点到女儿的鼻尖:“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放学立刻回家!不准再跟那个江天昊混在一起!不准再碰任何跟学习无关的事情!你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给我把基础打得比金刚钻还硬!听见没有?!”
客厅里回荡着王胜男的咆哮,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大为担忧地看着女儿。
林妙妙握着那份被摔在地上的方案,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抬起头,迎向母亲狂怒的目光。那双总是平静、锐利、带着书卷气的眼睛,此刻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压抑的火焰。不是因为被误解,而是因为母亲对她所做一切价值的全盘否定,对她选择的粗暴干涉,以及那如同枷锁般反复强调的“基础”。
“妈,”林妙妙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王胜男的怒火,“在你眼里,什么才叫‘基础’?”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母亲:
“是课本上那些我早就倒背如流的公式定理?”
“是做不完的、对我来说毫无挑战的练习题?”
“还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书本里,对朋友的困境视而不见?对身边的世界充耳不闻?”
王胜男被女儿一连串的反问问得一愣,随即更大的怒火涌上:“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朋友?朋友能帮你考上哈佛吗?能给你未来吗?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心无旁骛!”
“心无旁骛?”林妙妙嘴角勾起一个近乎讽刺的弧度,“那在篮球场上,我计算传球角度、预判对手动作、分析队友跑位,锻炼的是空间思维和瞬时决策力,算不算基础?”
“我分析江天昊家的商业数据,建立优化模型,运用的是统计、运筹、编程、市场分析,这些跨学科的综合能力,算不算基础?”
“我帮钱三一解决实验难题,需要扎实的物理原理、工程思维和故障诊断能力,这又算不算基础?!”
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更清晰,更冷冽,像冰锥一样刺向王胜男固化的认知:
“还是说,在你眼里,‘基础’只有写在课本上、印在考卷上的那点东西?我的世界,就只能有那三尺书桌那么大?”
“你!”王胜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妙妙,却一时语塞。女儿的逻辑严密得像她解开的那些难题,让她无从反驳,但这种“忤逆”更让她怒火中烧。
“够了!”林大为猛地站出来,挡在母女之间,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胜男!你听听孩子说的!她说得没错!妙妙的能力和眼界,早就不是我们能用‘高中课本’去衡量的了!你口口声声的‘基础’,对她来说可能就是束缚!她现在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在锻炼更重要的能力?哪一件不是在帮她成为一个更完整、更强大的人?难道只有死读书才算学习吗?!”
林大为的爆发让王胜男彻底愣住了。她看着丈夫从未有过的严肃面孔,又看看女儿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再看看自己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失控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精心构筑的、为女儿铺就的“成功之路”,此刻似乎正在脚下崩塌。
“好…好!你们父女俩一唱一和!就我是坏人!就我耽误了天才的前程!”王胜男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种受伤的哽咽,她猛地转身,冲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巨响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林妙妙和林大为,以及一片狼藉的沉默。
林妙妙看着母亲紧闭的房门,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复杂。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份承载着朋友希望的方案,又想起实验室里钱三一那追光般的眼神,以及篮球场上队友的欢呼…这些,难道真的毫无价值吗?
林大为重重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声音沙哑:“妙妙…别怪你妈…她…她就是太怕你走错路,太想把你保护好了…”
林妙妙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将那份被摔在地上的方案,仔细地抚平褶皱,放回了自己的书包里。动作缓慢而坚定。
卧室门内,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这个夜晚,林家灯火通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寂静。一道无形的、关于“成长”与“控制”、“天赋”与“路径”的巨大裂痕,在这个曾经充满欢喜冤家互怼声的家中,清晰地蔓延开来。林妙妙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比任何物理难题都要复杂沉重的——名为“爱”的枷锁。而打破它,需要的或许不仅仅是满分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