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一直没留意那支簪子,此刻听安陵容提起,不由得凑近看了看,蹙眉问道:“陵容怎么知道是太后赏的?”
安陵容将簪子放回锦盒,慢悠悠地说道:“前几日天热,我无事便常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陪她说说话解闷。有一回太后翻检旧物,就拿出过这支簪子,说起来时,语气里还带着些伤感呢。”
“伤感?”甄嬛更疑惑了,“一支簪子罢了,怎么会伤感?”
安陵容瞥了眼窗外,见廊下只有两个守着的小太监,离得远,便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后说,这支簪子是她怀十四爷的时候,先帝赏的。”
“十四爷?”甄嬛的秀眉猛地蹙起,脸色微变。
十四爷胤禵,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可当年九子夺嫡,十四爷是八爷一党,又手握兵权,与皇上素来不和,登基后便被囚禁在宗人府,这是宫里人人讳莫如深的事。
安陵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眉庄。
甄嬛的反应却快,一把从锦盒里拿起那支簪子,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姐姐,这支簪子万万不能戴。”
沈眉庄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她:“这是为何?这是太后亲赐的,难道有什么不妥?”
“太后赐的也不行,”甄嬛将簪子重新放回锦盒,盖好,语气不由得重了些,“皇上素来多疑,尤其忌惮当年夺嫡的旧事,十四爷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姐姐戴着这支簪子,若是被皇上瞧见,难免会想起十四爷,想起那些不快,万一惹得他心烦,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眉庄这才明白过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几分,说话都有些结巴:“可……可这是太后的心意啊,我若是不戴……”
“心意领了便是,”甄嬛握住她的手,眼神恳切,“姐姐如今有孕在身,万事都要谨慎,不能有半点闪失。比起一支簪子,保住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千万别因小失大。”
沈眉庄呆呆地点了点头,手心竟沁出了冷汗。她素来不关心这些朝堂旧事,哪里想得到一支簪子背后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若不是甄嬛提醒,怕是真要闯出祸来。
安陵容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沈眉庄添了杯热茶,轻轻推到她面前:“姐姐受惊了,喝口茶压压惊吧。”
沈眉庄端起茶杯,指尖微微发颤,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安陵容抬头看了看窗外,日头已西斜,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又看了看沈眉庄,见她气色渐渐平复,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姐姐这胎气看着当真是稳呢。方才喝了茶,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眉庄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反应?喝茶有什么反应?”
安陵容却没直接回答,只是慢悠悠地说道:“有孕在身的人,忌讳本就多。太医们常说,不宜饮茶,茶性凉,怕是会动了胎气。姐姐喝了这许久,竟安然无恙,可见胎气有多稳固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剩下的山楂糕和那半盅鸡汤,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说起来,除了茶,还有些东西也是孕妇碰不得的。比如山楂,性温却能活血,多食易滑胎;还有当归,虽是补气血的好物,可活血化瘀的功效太强,孕妇用了,更是凶险。”
“哐当”一声,沈眉庄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下意识地扶住小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在发抖:“陵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嬛也惊得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她看看沈眉庄,又看看安陵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安陵容反倒异常冷静,端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声音轻灵得像山涧的泉水,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冰锥:“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奇怪。姐姐若是当真有孕,吃了山楂,喝了当归鸡汤,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抬眼看向守在门口的采月、菊青和流朱,三个丫鬟见气氛不对,早已屏住了呼吸,安陵容轻轻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三人虽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连忙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在门口守着。
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窗外的蝉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安陵容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了,却字字清晰:“自从姐姐拿出那张江太医开的方子,我心里便有些疑惑。怎么会那么凑巧?姐姐刚得了方子调理身子,碎玉轩就来了个会做酸梅汤的宫女;没几日,宫里就来了位说是姐姐同乡的太医。再后来,曹贵人突然请姐姐和莞姐姐去宫中用膳,姐姐回来后便呕吐不止,那位同乡太医一诊脉,就说姐姐有了身孕。”
她抬眼看向沈眉庄,目光平静却带着穿透力:“若是姐姐当真有孕,吃了山楂,喝了当归,为何会一点事都没有?这世上,哪有这么稳的胎气?”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死寂。
沈眉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直直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惨白。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腹,那个她日夜期盼、小心翼翼呵护的孩子,那个让她觉得终身有靠的希望,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那些孕吐的反应,那些太医的诊断,那些皇上的欢喜,太后的赏赐,原来都只是别人布下的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