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存菊堂暖意融融，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内，落在满桌琳琅的贺礼上。
锦盒堆叠如山，绸缎流光溢彩，人参、燕窝等补品摆得整整齐齐，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脂粉香与药材的温润气息，处处透着添丁之喜的热闹。
甄嬛与安陵容正围在乳母身边逗弄小弘昼。
襁褓中的小家伙乖得很，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饿了便小嘴一瘪要吃奶，吃饱了就闭着眼酣睡，偶尔醒着时，就自己吐着粉嫩的小舌头玩，吐完还会吐出几个晶莹的泡泡。
只是那两道浅浅的眉毛总皱着，像个小老头似的。
甄嬛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将他皱起的眉头抚平，可指尖刚离开，那小眉头又拧了起来，惹得她忍不住掩嘴轻笑：“你瞧小弘昼这皱眉头的模样，真是越来越像皇上了。”
安陵容凑近了些，望着那小团子认真点头：“还真是呢！尤其是这蹙眉的神态，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正说着，温太医提着药箱从外间进来，给沈眉庄请平安脉。
他在床边坐下，指尖搭在沈眉庄腕上，闭目凝神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诊完脉，他收回手，斟酌着开口：“娘娘生产时胎位不正，遭了难产，伤了元气。日后需得好生将养，日日温补调理，才能慢慢复原，将来也才好再保养皇嗣。”
他一边收拾脉枕，一边轻声补充，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
话虽委婉，沈眉庄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轻声问：“温大人的意思是，本宫以后……不能再有孩子了？”
温太医躬身道：“娘娘怀胎时忧思惊惧过多，五内郁结难舒，才致使此胎胎位不正，生产艰难。如今气血亏损，要想再孕，只怕……会颇为不易。不过娘娘放心，微臣定会尽心调配药膳，为娘娘慢慢调理，总有一线希望。”
沈眉庄沉默片刻，随即释然一笑。
她望着乳母怀中的弘昼，眼中满是母性的温柔：“罢了罢了，能有弘昼在身边，本宫已经心满意足了。有他傍身，往后的日子也算有个依靠，别的也不奢求了。”
她转向甄嬛与安陵容，故作嗔怪地笑骂：“倒是你们俩，日日往我这儿跑，眼睛都黏在弘昼身上了，不如赶紧自己生一个去！我自己都看不够，每日还要同你们抢着抱，真是亏得慌。”
安陵容笑着摘了指尖的银护甲，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弘昼软乎乎的脸蛋，调侃道：“眉姐姐说我干嘛？要我说啊，您该多说说莞姐姐。莞姐姐入宫以来恩宠不断，却迟迟没个动静，我就更不用提啦，皇上的面都少见呢。”
甄嬛被她说得羞恼，伸手就去捏安陵容的痒痒肉：“好啊你个小蹄子，敢拿我打趣！”
沈眉庄靠在铺着软垫的床上，笑得眉眼弯弯。
她打量着甄嬛，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便扬声道：“我瞧着嬛儿你近日脸色不大好，眼下泛青，精神也倦倦的。正好温太医在这儿，你快让他给瞧瞧，别是生了什么毛病。”
“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甄嬛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许是春困，没什么大碍的。”
安陵容灵巧地躲开甄嬛的手，笑声清脆如银铃：“姐姐还是让温太医瞧瞧吧！万一呀，肚子里也怀了个小阿哥，到时候你该后悔没早知道啦！”
这话像一道电流窜过，甄嬛的手猛地停在半空。
她心头一动，眼底掠过一丝期待，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那就让温太医瞧瞧吧。”
温太医早已摆好脉枕，甄嬛在桌边坐下，将手腕轻轻搁在上面，轻纱袖口滑落，露出皓白纤细的腕子。
温太医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搭上去，凝神细诊。起初他面色平静，片刻后，指尖下的脉象愈发清晰。
应指圆滑，如盘走珠，正是孕脉无疑。
他脸上渐渐漾开喜色，收回手躬身行礼：“恭喜莞小主，您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啊？”甄嬛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茫然，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得眼前的陈设都轻飘飘的，在眼前打转。
“我……我有身孕了？”
沈眉庄比她还要激动，连忙坐直身子：“温太医，您诊得准吗？可别是弄错了？”
“千真万确。”温太医肯定点头，“只是小主体内气血略虚，近来许是困倦乏力，偶有头晕，这都是孕早期的正常反应，只需好生歇息，静心养胎，切莫劳累忧心。”
甄嬛这才回过神来，巨大的惊喜涌遍全身。
她下意识地抬手扶着小腹，指尖轻轻摩挲着，仿佛能透过衣衫感受到那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悄然生根发芽，心中又暖又软。
温太医要回太医院拟调理沈眉庄身体与甄嬛安胎的方子，便先行告退。
临走前，安陵容特意拉着甄嬛走到一旁，低声叮嘱：“姐姐，有孕的事暂且别声张，如今宫里不太平，等胎像稳了再说。”
甄嬛重重点头，转头看向安陵容，眼里满是欢喜与疑惑：“陵容，你说你是不是去宝华殿求了佛祖，给你的嘴开过光？这都能被你说中！”
安陵容微微撅起嘴，故作委屈：“怎么？说中了还不好吗？姐姐可得谢我，赶紧让宫里的小厨房做些桃花姬送来，我要当谢礼！”
甄嬛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发现你如今嘴是越来越馋了，都快赶上淳儿了！”
安陵容挣开她的手，跑到沈眉庄床边撒娇：“眉姐姐你快帮我说句话！我好心说中了莞姐姐有孕，她倒嫌我嘴馋呢！”
沈眉庄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转向甄嬛时神色却严肃起来：“好了，你们俩别闹了。嬛儿，你如今怀有身孕，可得万事仔细，往后不能再像往常那样疯玩了，走路、饮食都得留心。”
甄嬛在床边坐下，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喜色：“我是真没想着自己会有身孕，这几日总觉得困倦，还以为是春困，幸亏陵容提醒，不然我还懵懵懂懂的，真是后怕。”
沈眉庄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早知道是好事，早知道就能多些防备，总比措手不及强。”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甄嬛察觉到她语气不对，疑惑地问。
安陵容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暗喜。
经历过生产这道鬼门关，沈眉庄确实变得愈发机敏通透了。
沈眉庄的目光沉了沉，压低声音：“嬛儿，你有孕的事，等胎像安稳了再禀明皇上。这些日子，你且安心养胎，切莫声张。”
见甄嬛面露不解，她继续道：“你想想，当日从圆明园回宫，我也一心盼着孩子平安，可还是遭了意外。我听宫里老人说，上一次欣常在小产，对外说是失足意外，可我总觉得蹊跷。我那一次惊马，你难道真以为只是意外吗？”
甄嬛的眼神瞬间警觉起来，指尖微微发凉：“姐姐的意思是……这些意外，有可能都不是意外？”
“在这宫里，”沈眉庄望着窗外，眸子渐渐暗淡下去，语气里满是忧伤的感叹，“看似是天家恩惠，锦衣玉食受用不尽，可这深宫内苑，步步都是陷阱，日子比宫外难过多了。你我都是女子，怀个孩子不容易，保住孩子更不容易。”
“眉姐姐……”甄嬛与安陵容见她神色落寞，都担心地叫出声。
沈眉庄很快回过神，重新扬起笑意，拍了拍甄嬛的手：
“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我就是感叹几句。你如今有了身孕，是天大的喜事，该高兴才是。只是记住姐姐的话，凡事多留个心眼，定要护好自己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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