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贵人研墨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轻声反问道：“皇上说的是哪里？”
她确实听过旁人提及从前的金氏，却不知皇上为何会突然将她与金氏比较。
弘历显然没料到嘉贵人会反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淡淡道：“哪里都是。”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案牍上的奏折，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嘉贵人见皇上不愿多言，也不再追问，只是继续默默研墨。
墨汁渐渐变得浓稠，散发出淡淡的墨香。
就在这时，弘历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册封你吗？”
嘉贵人研墨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墨条在砚台里顿了顿，而后才继续转动。
她垂着眼帘，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笃定：“臣妾听说是因为臣妾的长相。”
入宫这些日子，她早已听遍了宫人的议论，知道自己与那位早逝的哲悯皇贵妃长得极为相似。
“听谁说？”弘历追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想知道，后宫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在议论此事。
“每个人都在说。”嘉贵人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那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时时刻刻刺着她的心，让她明白自己的“得宠”或许只是一场假象。
弘历又问：“她们怎么说？”
“臣妾长得与哲悯皇贵妃极为相似，皇上才会如此宠爱我。”嘉贵人如实回答，声音越来越轻。
她能感觉到，皇上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让她不由得有些紧张。
弘历听到“哲悯皇贵妃”这几个字时，手中的动作即刻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陷入了回忆，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嘉贵人见皇上不再做声，心中不由得一慌，以为是自己失言触怒了皇上。
她连忙放下墨条，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是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弘历被嘉贵人的请罪声拉回思绪。
他看着嘉贵人惊慌失措的模样，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却又有几分缓和：“起来吧。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朕又不会吃人，不用那么怕朕。”
嘉贵人依旧不敢起身，只是更加恭敬地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在她看来，君臣有别，礼制不可废，即便皇上说了不用下跪，她也不能失了分寸。
弘历见她这般固执，也不再多言，只是转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带着一丝疏离：“喜欢是可以伪装的，恩宠亦然。”
嘉贵人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解。
她张了张嘴，轻声问道：“臣妾不明白。”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之前的恩宠都是假的吗？
弘历转过身，目光落在嘉贵人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朕并不喜欢你，朕与哲悯皇贵妃的情谊也并非她们所说如此深重。”
他没有隐瞒，也不想隐瞒。
在他看来，与其让嘉贵人活在假象里，不如直接告诉她真相。
嘉贵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怔怔地看着弘历，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皇上又为何要如此恩宠与臣妾，还册封臣妾？”
她实在无法理解，皇上既然不喜欢她，为何还要给她如此多的殊荣。
弘历走到嘉贵人面前，目光深邃，缓缓解释道：“朕册封你，一是因为朕冷落玉氏多年，给玉氏一个台阶，也算是全了玉氏一族的体面。二是朕不想让后宫一家独大，使某些人能够安分一点，别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帝王的算计，让嘉贵人瞬间明白，自己不过是皇上用来制衡后宫、安抚玉氏的一颗棋子。
嘉贵人久久没有言语，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看得见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弘历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便轻声反问道：“你不愿意？”
“臣妾不敢。”嘉贵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寥寥四字从她口中说出，满是不甘与无奈。
她是玉氏送进宫的人，早已身不由己，即便知道自己是棋子，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弘历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于心不忍。
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嘉贵人的手。他的手温热，与嘉贵人冰凉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轻声安抚道：“你是为朕做事，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日后无论是恩宠还是地位，你都不会缺少，甚至可以称得上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他顿了顿，语气柔和了几分，“朕知道，这么直接告诉你会伤了你的心。但朕却觉得若是骗了你，才是真正伤了你。”
嘉贵人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看着弘历真诚的眼神，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道：“能为皇上做事，是臣妾三生有幸。臣妾不敢奢求皇上的恩宠，只愿成为皇上心中最为看重之人。”
即便只是一颗棋子，她也想做一颗有用的棋子，为自己、为玉氏争得一席之地。
弘历见她眼神纯澈，没有丝毫怨怼，心中的不忍更甚。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补充道：“朕会像当年待哲悯皇贵妃般待你，也不会将玉氏曾经犯下的过错强加于你，你就安心为朕做事，朕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他知道，自己这样说或许能让嘉贵人安心一些。
嘉贵人用力点了点头，抹去眼角的泪水，恭敬地应承道：“是。”
弘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提醒道：“你要多多亲近庆贵人，注意她的一言一行，待朕召你随侍，你要一字不落的告诉于朕。”
庆贵人今日在观澜阁的言行实在放肆，他倒要看看，庆贵人背后究竟有没有人指使。
嘉贵人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但庆贵人似乎不太喜欢臣妾。”
今日在观澜阁，庆贵人对她的讥讽还历历在目，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亲近庆贵人。
弘历问道：“为何？”他倒是没料到庆贵人会如此针对嘉贵人。
“臣妾不知。”嘉贵人摇了摇头，她与庆贵人素无交集，实在不明白庆贵人为何如此敌视自己。
弘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庆贵人向来依附贵妃，如今贵妃有意拉拢嘉贵人，庆贵人怕是吃醋了。
他轻声安慰道：“雪中送炭、鹅毛作礼、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你二人或许就不会如此生分了。”他相信，只要嘉贵人愿意主动，庆贵人总有放下戒备的时候。
嘉贵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恭敬地答应道：“臣妾明白。臣妾谨遵皇上吩咐、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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