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嫔妾就先行告退,待改日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端坐在主位上,目光落在嘉贵人纤细的背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宝座的扶手。
皇上的旨意已下,她纵有再多心思也不便阻拦,只得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平和:“嘉贵人刚刚被册封,就有如此殊荣,实在是难得。王钦,好生随侍着嘉贵人。”
这话既是叮嘱,也是说给殿中众人听,暗显自己作为六宫之主的大度。
王钦连忙躬身应道,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声音谄媚又恭敬:“是,奴才明白。”他小心翼翼地引着嘉贵人向外走,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殿内的贵人。
待嘉贵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观澜阁门外,贵妃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殿内短暂的寂静。
她斜睨着娴妃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语气里满是酸意:“刚册封两日就能随侍皇上身边,本宫还以为这份殊荣只有娴妃才有呢。”
这话明着是感慨嘉贵人得宠,实则是在暗戳戳地敲打娴妃。
毕竟从前,娴妃才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的人之一。
娴妃端着茶盏的手未曾停顿,只是抬眼淡淡看了贵妃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没有恼怒,也没有反驳,仿佛贵妃的话与她毫无关系。
她轻轻啜了一口茶,茶水的清苦在舌尖蔓延,恰好压下了心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殿内其余嫔妃见状,也只是低头喝茶,没人敢接话。
贵妃与娴妃的较量,她们可不敢轻易掺和。
宴席散后,夕阳的余晖洒在御花园的湖面上,将碧波荡漾的湖水染成了一片金红。
娴妃携着海贵人沿着湖边缓缓漫步,随行的宫女太监们远远跟在身后,脚步轻缓,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湖边的荷叶早已舒展,偶尔有晚风吹过,送来阵阵清香,却没能驱散娴妃眉宇间的几分沉郁。
海贵人走在娴妃身侧,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紧蹙的眉头,心中早已明了缘由。
皇上突然传唤嘉贵人,显然是将宠爱偏向了新人,娴妃难免会失落。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开口,试图打破这沉默的氛围:“姐姐。刚才皇后和贵妃如此对待嘉贵人,很明显是拉拢。但她们都不缺宠爱和地位,又为何要如此做?”她说着,轻轻拂去落在袖口的一片柳叶,眼神里满是疑惑。
娴妃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湖面。
夕阳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为她精致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掩不住眼底的落寞。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湖面的涟漪:“皇后乃六宫之主,自是不缺身份地位。但最缺的便是皇上的宠爱。”她顿了顿,指尖轻轻触碰着湖边的栏杆,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所以她想要拉拢嘉贵人这个新宠,以此博得皇上恩宠。”
“贵妃阿玛深得皇上看中,自己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众位姐妹之中亲近于她的只有寥寥数位。她若想固宠,只能拉拢新人,壮大自己的势力。”
海贵人喃喃重复着娴妃的话,眼神里的疑惑渐渐散去,却又生出了新的疑问:“原来如此。但嘉贵人只是和哲悯皇贵妃长相相似而已,其余皆有差异。为何皇上如此喜欢她,难道就是因为皇上与哲悯皇贵妃的情谊吗?”
娴妃闻言,再次将目光投向湖面。
波光粼粼的湖水映出她的倒影,也勾起了她心底尘封的记忆。
她轻轻抬手,示意随行的队伍停下,而后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怀念:“当年哲悯皇贵妃嫁入王府便是侧福晋之位。不仅仅因为她是皇后的族姐,更是因为她是除本宫以外皇上第二个主动求娶之人。”
海贵人闻言,眼睛瞬间睁大了几分,脸上满是震惊。
她与娴妃相识多年,却从未听娴妃主动提起过这些往事。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秘辛,显然不是她该随意置喙的。
娴妃察觉到海贵人的震惊,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皇上曾跟我说过,富察姝筱蕙质兰心、端庄贤淑,是难得的佳人。”
“而富察姝筱虽没有本宫与皇上般感情深厚,但也算皇上的一个心结,深深绑在皇上心中。俗话说爱屋及乌,皇上此举怕是思念故人了。”
海贵人这才恍然大悟,却又生出了一丝担忧。
她看着娴妃落寞的侧脸,轻声反问道:“我只是怕嘉贵人如此得宠,会不会伤了皇上和姐姐的感情?”
她知道娴妃与皇上之间有着深厚的情谊,可后宫之中,恩宠向来无常,她实在担心娴妃会因此受到冷落。
娴妃闻言,陷入了沉默。
她再次望向湖面,夕阳渐渐沉落,湖面的金光也随之黯淡了几分。
她的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事,即便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沉默以对。
海贵人见她不愿多言,也识趣地闭上了嘴,两人再次沿着湖边漫步,只是这一次,沉默比之前更显沉重。
与此同时,文渊阁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殿内燃着淡淡的檀香,丝丝缕缕的烟气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将堆积如山的奏折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弘历正坐在案牍后批阅奏折,手中的朱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眉头微蹙,显然是在处理棘手的政务。
“皇上,嘉贵人到了。”殿外传来王钦恭敬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弘历停下手中的笔,将朱笔放在笔架上,指尖轻轻揉了揉眉心。
他抬眼望向殿门,面色依旧漠然,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吩咐道:“传她进来吧。”
“是。”王钦应了一声,随即快步走到殿外,亲自引着嘉贵人进来。
嘉贵人跟在王钦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文渊阁。
她的裙摆轻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头望了一眼坐在案牍后的弘历,只觉得皇上身上的威严比在观澜阁时更甚,让她不由得心生敬畏。
她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弘历的目光落在奏折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随手端起案边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语气平淡无波,与之前在众人面前对嘉贵人的看重截然不同。
嘉贵人心中微微一怔,却不敢多问,只得恭敬地起身,垂首站在原地,声音轻柔:“臣妾谢过皇上。”她的指尖悄悄攥紧了裙摆,心底的紧张又多了几分。
皇上这般态度,与她预想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弘历端着茶盏,目光不经意间与王钦对视了一眼。
王钦瞬间心领神会,连忙躬身行礼,低声道:“奴才告退。”
说着,便带着殿内其余的宫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殿门轻轻合上。
一时间,偌大的文渊阁内只剩下弘历与嘉贵人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息,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嘉贵人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弘历,只能将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耳边只剩下自己轻轻的呼吸声。
弘历缓缓站起身,走到案牍前,目光落在嘉贵人身上。
他见嘉贵人依旧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便淡淡吩咐道:“过来为朕研墨。”
嘉贵人闻言,心中松了口气,连忙应道:“是。”
她快步走到案牍旁,小心翼翼地拿起砚台边的墨条,又提起水壶,往砚台里倒了少许清水,而后轻轻转动墨条,开始研墨。
墨条在砚台里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你与原来的金氏果然大不相同。”弘历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审视。
他的目光落在嘉贵人研墨的手上,看着她动作轻柔却不失利落,与从前那位张扬跋扈的金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