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翊坤宫,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细碎的梧桐叶落在窗台上,铺了薄薄一层。
殿内燃着淡淡的桂花香,暖而不燥,恰好驱散了晨间的凉意。
海贵人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庭院里渐黄的草木,语气带着几分轻松:“如今时节入秋,天高气爽,确实要比以往舒心些许。前些日子在圆明园,动辄一身汗,连说话都觉得黏腻。”
娴妃坐在对面的妆台前,指尖捏着一枚细针,正专注地绣着一方苏绣帕子。
帕面上是几株兰草,针脚细密,色泽清雅。
她闻言抬眼,将帕子递到海贵人面前,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以往天气闷热,心绪不宁,针法总也绣不平整。你瞧,这几日天气爽利,连这兰草的叶脉都比前几日绣得清晰些。”
海贵人接过帕子,指尖轻轻拂过绣线,赞叹道:“姐姐的手艺越发精湛了,这兰草看着就跟活的一样。”
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自己的衣袖上,眼神微微一暗,随即又恢复如常,将帕子还给娴妃。
娴妃接过帕子,刚要继续绣,目光却顿在了海贵人的衣衫上。
那还是一件藕荷色的夏装,面料轻薄,袖口处甚至还能看到细微的磨损,显然是在圆明园时穿的旧衣,入秋后竟未更换。
她放下针线,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如今天气转凉,早晚温差大,你也要多置些秋装才好。别为了省些用度,冻着了自己,染了风寒可就麻烦了。”
海贵人闻言,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娴妃是好意,可内务府那边迟迟不送来新的秋装,她手边的月例银子又有限,实在无力置办。
站在海贵人身后的叶心,见主子不愿多说,终究按捺不住。
她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个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委屈:“娴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家主儿本就安分守己,从不与人争长短,可偏偏不得皇上宠爱。”
“内务府的那帮奴才,最是惯会拜高踩低的。同在咸福宫,送到贵妃娘娘那里的,都是上等的云锦、蜀锦,做出来的衣裳料子厚实、花色鲜亮。可送到我们主儿这里的,不是去年的过季旧衣,就是些粗布次品,连针脚都缝得歪歪扭扭……”
“叶心!”不等叶心说完,海贵人连忙喝止,语气带着几分慌乱,“休得胡言!不过是些小事,何必在娴妃娘娘面前搬弄是非。”
她转头看向娴妃,脸上满是歉意,“是叶心年轻不懂事,多嘴了,请姐姐勿怪。”
娴妃看着海贵人眼底的躲闪与委屈,心中一阵心疼。
她想起往日的旧事,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当年你刚入咸福宫,与贵妃同住。不知你何处得罪了她,她便以私藏红罗炭为由冤枉你,让你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
“本宫从未忘记这些过往,只是奈何当时本宫位分不及贵妃,无法将你接入翊坤宫同住,只能暗中帮你些许。况且当年皇上已经处置了那些背主的奴才,没想到内务府的人竟还敢如此放肆,欺辱你无宠!”
海贵人连忙解释,生怕娴妃为自己出头,惹来麻烦:“姐姐误会了。自从金氏之事后,慧贵妃便极少为难嫔妾了,嫔妾在咸福宫的日子,已经比从前好过很多。至于内务府,也不能全怪他们,只怪嫔妾不得圣恩,他们自然不会看重嫔妾。”
娴妃却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坚定:“今已立秋,宫中的衣物、碳火是断不能少的。惢心!”
守在殿外的惢心立刻走进来,躬身应道:“奴婢在。”
“你即刻带人去库房,取十匹上等的秋锦、二十斤红罗炭,送到咸福宫海贵人的居所。”娴妃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记住,让宫人抬着东西,从御花园绕路过去,务必让整个后宫都知道,是本宫亲自吩咐给海贵人送的物资,绝不让海贵人受一丝委屈。”
“尤其是给内务府那帮奴才看看,本宫护着的人,他们也敢怠慢!”
惢心脸上露出笑意,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主儿对待海贵人,真是比亲姐妹还亲,真是让奴婢们好生羡慕。”说罢,便转身快步出去安排。
海贵人见娴妃如此坚持,心中又感动又担忧,她拉住娴妃的手,声音发虚:“姐姐,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若贵妃知道了,再拿此事大做文章,说臣妾仗着姐姐的势,顶撞主位,惹得皇上不快,可如何是好?”
娴妃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安抚:“你放心。贵妃当年诬陷你私藏红罗炭,皇上已经厉色处置了内务府的奴才,也算是给了贵妃一个警告。本宫相信,她不会重蹈覆辙,再用如此卑劣的法子对付你。即便她真的不满,有本宫在,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海贵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与娴妃继续闲聊起宫中的琐事,殿内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三宝的脚步声,他躬身进殿,语气恭敬:“娘娘,海贵人,养心殿的王公公来了,说有皇上的旨意。”
海贵人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疑惑地看向娴妃:“这个时候,王钦怎么会来?皇上从未这个时辰传过臣妾……”
不等娴妃作答,王钦已经提着拂尘,径直走了进来。
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神却在海贵人身上扫来扫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奴才王钦,给娴妃娘娘、海贵人请安。”
请安的话刚说完,他便转向海贵人,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海贵人,你可叫奴才好找。皇上在养心殿等着呢,请您即刻随奴才往养心殿一趟,别耽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