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太后斜倚在铺着墨色锦缎的软榻上,手中卷着一册线装《孟子》,指尖轻轻划过泛黄的书页,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上,似在思索着什么。
福伽轻手轻脚地步入殿内,几乎没有声响。
她走到软榻旁,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太后,您吩咐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太后这才缓缓合上古书,书页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由福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起身,身上的暗纹绣凤朝服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金线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希望她不要辜负了哀家的一片苦心。”太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期许,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在这深宫里,真心与利用,从来都是缠在一起的。
福伽连忙躬身应道:“纳兰大人教女有方,那位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更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是难得的才女佳人。皇上素来怜香惜玉,见了她,定会喜欢。”
太后在宫中风风雨雨数十年,见惯了闺阁女子的模样,岂会轻易信了这般夸赞?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殿角的青铜鼎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真就无一点瑕疵?哀家要的,可不止是‘好’,是能担事的。”
福伽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也变得无奈:“要说瑕疵,也只是性子太过痴情。听说她时常对着皇上的画像发呆,还会吟诵皇上早年写的诗作,有时甚至会因此废寝忘食,一门心思都在皇上身上。”
太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太清楚后宫中痴情的下场了,大多是落得个肝肠寸断的结局。
可眼下,除了纳兰永寿的女儿,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既能让皇上心动,又能为她所用的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痴情也好。常言道‘日久见人心’,或许皇上真有一天,会被她这份痴心打动。”
话音落时,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又似在讽刺着什么。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当年,或许是看透了这后宫的情爱本质。
福伽站在一旁,不敢多问,只静静垂着头。
过了片刻,福伽还是忍不住担忧道:“可她这般深爱皇上,若是日后得了宠,会不会忘了太后您的恩情,阳奉阴违,不肯再为您办事?”
太后何尝没有过这般顾虑?但她很快便压下了这份担忧,语气变得笃定:“纳兰氏在前朝本就没什么根基,若不是哀家在皇上面前进言,纳兰永寿如今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
“她若识趣,自然知道该站在哪边。即便她不愿为哀家做事,哀家也不勉强,反正前朝、后宫,总有一处能帮上哀家的,不差她一个。”
福伽连忙附和:“太后英明,考虑得周全。”
不过几日,慈宁宫便传出消息,太后要举行合宫欢宴,邀请皇亲国戚与后宫妃嫔一同赴宴,皇上弘历也会亲自出席。
宴当日,长春宫的偏殿被布置得格外热闹。
宫灯高悬,映得殿内一片通明,紫檀木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翡翠碗、白玉盘层层叠叠,香气弥漫了整个大殿。
众人按位次站好,见皇上与太后并肩入座,连忙屈膝行礼,声音整齐划一:“臣妾等给皇上、太后娘娘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太后靠在宝座上,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抬手示意道:“都起来吧。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着礼数,随意些就好。”
众人谢过恩,纷纷入座。
皇后率先起身,对着皇上与太后恭敬行礼,语气温婉:“回皇上、太后,昨日得了太后的恩赐,臣妾便想着今日是家宴,该亲手做点什么才显心意。所以让各位姐妹都亲手包了饺子,一会儿就能端上来,请皇上和太后尝尝。”
太后笑得眉眼弯弯:“皇后有心了,还想着这些细节,哀家心领了。”
就在这时,娴妃忽然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却依旧从容:“皇上、太后,臣妾愚笨,没能学会包饺子,实在惭愧。故而特意准备了一坛自己酿的玫瑰醋,虽不比佳肴珍贵,却是臣妾的一点心意,望皇上、太后不要嫌弃。”
弘历闻言,微微一怔,他倒没想到娴妃会准备这样一份特别的礼物。
但他见娴妃脸上虽有歉意,眼神却很坚定,便不愿让她难堪,连忙笑道:“你的玫瑰醋虽不是这里最华丽的,但却是最必不可少的。”
“吃饺子配醋,才够味。娴妃,你做得很好。”
这话刚落,贵妃便忍不住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偏偏就你最特殊?全后宫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不会包饺子?你们翊坤宫那么多宫女,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会包饺子的人,帮你做一份?”
娴妃并不恼,依旧平静地解释:“既然是家宴,讲究的便是亲手二字,这样才算得上心意。若是假托他人之手,即便做得再美味,也只是面上功夫,心意不纯,反而辜负了家宴的意义。”
贵妃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茉心连忙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主儿,今日是太后的宴,不宜大动肝火,传出去反倒显得您小气。请主儿息怒,别因这点小事坏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