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蘅的惨叫撕裂了校园午后的宁静,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割在Thyme和Ren的心上。她抱着头蜷缩在樱花树下,身体剧烈地颤抖,仿佛正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单薄的肩头,却无法掩盖她此刻濒临崩溃的痛苦。
“清蘅!” Thyme率先扑跪到她身边,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试图去扶她的肩膀,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猛地缩回——她颤抖得那样厉害,仿佛一碰即碎。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如此…绝望。山洞里那个冷静坚强的女孩,那个在流言蜚语中挺直脊梁的女孩,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别碰我!” 沈清蘅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涣散失焦,里面翻涌着Thyme完全陌生的情绪——刻骨的仇恨、灭顶的恐惧,还有一种…让他心脏骤停的陌生感。她看着他,那目光不再是带着疏离的清冷,不再是带着困惑的探寻,而是像在看一个…仇人。一个烙印着血与火记忆的仇人。
“清蘅,是我,Thyme!你怎么了?看着我!” Thyme心慌意乱,不顾她的抗拒,双手用力捧住她冰凉的脸颊,强迫她看向自己。她的皮肤冰冷,冷汗浸湿了他的掌心。
“滚开!” 沈清蘅像受惊的野兽般奋力挣扎,指甲划过Thyme的手背,留下几道血痕,“别碰我!是你…是你们…火!好大的火!妈妈!爸爸!” 她的语无伦次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Thyme的耳膜。
“什么火?清蘅你在说什么?” Thyme的心沉入冰冷的深渊,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她的话印证了他最深的恐惧——那场火灾,他的母亲…她记起来了!
就在这时,Ren也冲到了近前。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捕捉到沈清蘅因剧烈挣扎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以及领口下,那个清晰无比的、樱花形状的粉色胎记!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Ren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灰蓝色的眼眸中爆发出震惊、痛苦、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所有的猜测、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被这个小小的印记彻底证实。
“清欢…” Ren的声音低哑破碎,带着穿越了十年光阴的沉重。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沈清蘅记忆的闸门。
——“清欢,快跑!” 记忆中母亲凄厉的呼喊穿透了时空。
——父亲将她死死塞进衣柜的黑暗缝隙:“别出声!无论如何别出声!”
——透过狭窄的缝隙,她看到跳动的橘红色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华丽的窗帘,浓烟滚滚。而那个穿着墨绿色旗袍的优雅身影,那个冰冷地吐出“处理干净”、“意外火灾”命令的女人,正站在火光映照不到的阴影里,侧脸轮廓与Thyme如出一辙!Paramaanantra夫人!Thyme的母亲!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夹杂着碎片扑面而来!衣柜门被气浪冲开,一只温暖却沾满烟灰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小胳膊…
——然后是漫无边际的黑暗、颠簸、消毒水的味道…再醒来,就是阳光福利院冰冷的铁门,和“沈清蘅”这个陌生的名字。
“啊——!” 比之前更凄厉的惨叫从沈清蘅喉咙里迸发出来,那不是声音,是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哀鸣。所有的画面、声音、灼热感、窒息感、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恨意…排山倒海般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看到了!她全都看到了!那个下令毁掉她一切的人,是Thyme的母亲!那个她刚刚开始尝试去喜欢的少年的…母亲!
巨大的刺激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神经上。沈清蘅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挣扎和嘶喊戛然而止。她的眼睛还睁得很大,死死地、空洞地望着Thyme身后那片飘落的樱花,瞳孔却失去了所有光彩,像蒙尘的玻璃珠。紧接着,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清蘅!” Thyme魂飞魄散,在她倒地的瞬间紧紧将她捞进怀里。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毫无生气。“清蘅!醒醒!看着我!沈清蘅!” 他用力拍打她的脸颊,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瞬间变得冰凉。
Ren也扑了过来,手指颤抖地探向她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却存在的搏动,才稍稍松了口气:“休克!快叫救护车!” 他冲着周围闻声赶来的学生大吼,声音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Thyme紧紧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女孩,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长发散乱,脸上泪痕与冷汗交织。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冰冷的额头,滚烫的泪水砸在她的眼皮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脆弱,她的痛苦,还有…那由他母亲亲手种下的、横亘在他们之间血淋淋的仇恨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Thyme的声音破碎不堪,像困兽绝望的低吼,“妈…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啊!” 他抱着沈清蘅的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那些可怕的记忆里拽回来,仿佛这样就能对抗那个由至亲之人制造的、冰冷的命运。
Ren站在一旁,看着Thyme崩溃痛哭,看着沈清蘅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个暴露在空气中的樱花胎记,心如刀绞。他早该说的…早该在她第一次表现出异常时就告诉她一切…而不是让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如此残酷的真相瞬间击垮。愧疚和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校园凝固的空气。医护人员快速抬着担架跑来。Thyme像护着稀世珍宝一样,不肯松手,直到Ren用力按住他的肩膀:“Thyme!把她交给医生!你想害死她吗?!”
Thyme如梦初醒,看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沈清蘅从他怀中移走,放上担架。那瞬间的抽离,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温度。他踉跄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担架跑,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将一切都照得冰冷刺目。急救室的灯亮起,像一只无情的眼睛。Thyme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昂贵的校服沾满了灰尘、泪痕和沈清蘅的血迹(她挣扎时可能碰到了未愈的伤口)。他像个迷路的孩子,浑身散发着无助和绝望的气息。Ren沉默地站在不远处,同样脸色惨白,目光紧紧锁着急救室的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Thyme脑海中不断闪回沈清蘅最后看他的眼神——那刻骨的恨意和恐惧。那不是对林妙,不是对造谣者,而是对他…或者,是对他身后那个代表着Paramaanantra家族的女人,他的母亲。
“她恨我…” Thyme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她记起来了…她恨我母亲…她也会恨我的…她再也不会…” 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只剩下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Ren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好友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痛苦,沉声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Thyme。等她醒来,她需要的是真相,是支持,而不是逃避。”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还有…你需要面对你母亲。真正的面对。”
Thyme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着痛苦、迷茫,还有一丝逐渐凝聚的、冰冷的愤怒。对,母亲!这一切的源头!那个优雅从容,却可能双手沾满鲜血的女人!那个他敬畏、服从了十八年的母亲!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轻佻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凝重的死寂。Kavin的身影出现在转角,他依旧穿着熨帖的衬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常,只是嘴角惯常的玩味笑容消失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厚重的牛皮纸文件袋。
Kavin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Thyme,扫过沉默凝重的Ren,最后落在亮着红灯的急救室门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走到两人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那个文件袋递向Thyme。
“我想,你需要看看这个。” Kavin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关于十年前那场‘意外’火灾,以及…你母亲与沈清蘅父母之间,一些非常‘有趣’的商业往来和…纠纷。” 他刻意加重了“意外”和“有趣”两个词,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Thyme像被烫到一样,死死盯着那个文件袋,仿佛里面装着毒蛇。他颤抖着手,却没有勇气去接。
Ren的目光落在文件袋上,眼神一凝:“你查到了什么,Kavin?”
Kavin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足以颠覆认知的东西。Thyme,真相可能比沈清蘅记起来的…更冰冷,更残酷。你,准备好了吗?”
急救室门上刺目的红光,冰冷地映照着Thyme惨白而痛苦的脸。母亲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巨大而狰狞,如同黑暗中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了他刚刚萌芽的爱情,也即将吞噬他所认知的一切。他颤抖的手指,终于缓缓伸向了那个沉重的、可能装着地狱之钥的文件袋。